那一刻,叶仁青其实已然后悔,却再不可能回头。
强烈的负罪感与内疚和胆怯交织,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叶仁青,一年间的时间里,这个精壮的汉子瘦了足有二十几斤,眼窝也变得有些塌陷。
此次接到苏光复的传讯,叶仁青其实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他想要拉起一只队伍,与敌人轰轰烈烈在战场上见真章,而不是总要从背后使阴。
复国大业已然飘渺如镜花水月,叶仁青想借这一仗,要么成功、要么成仁。
这些日子,他与黄捷分头行动,要借着苏睿的影响,替苏暮寒拉起一支队伍。
依照原先的设想,这件事没有想像中那么难。苏睿虽然不在,武将们最是看重义气。若能大肆渲染一番,他的遗孀与独子在朝内受到排挤,再有苏暮寒千里奔赴边城,便是最好的证据。届时他振臂一呼,下面势必有人齐声响应。
人算不如天算,苏暮寒尚在路上,楚朝晖却冒着风雪赶到了他的前头。有苏睿这些年的亲笔信佐证,更有楚朝晖这个活生生的人立在点将台上,将苏暮寒已是谋反逆贼的实情揭露在将士们面前,便再难将他们策反。
听着下头的振臂高呼声依旧绵延不绝,无论是黄捷还是叶仁青,都觉得自己已然是陷在汪洋中的孤舟,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勉强打起精神,两个人留在军中一起吃过了李之方单为楚朝晖设的欢迎宴,黄捷与叶仁青两个借口风雪太大,想要回去视察。两人向李之方与楚朝晖告辞,催动马匹,加速往城外屯田之所走去。
李之方拿目示意,坐在末位上的两位将军无声离席,悄无声息随了上去。
雪路难行,黄捷与叶仁青各自带着一队亲兵,马蹄踏着厚厚的雪地,发出单调的咯吱声,一下一下显得格外凝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他们身为苏家人的宿命。
腊月初五夜里,苏光复与苏暮寒抵达了边城外围,见城门口戒备森严,两人并没有入内,而是想办法约了叶仁青与黄捷两个出来,躲在城外一处偏僻的民居里头说话。
闻道楚朝晖已然先到了边城,还有守着士兵们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苏光复只听得眼间一黑,颇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
最后一条道路也被人堵得死死,苏光复自感打去年从云南潜入西霞,便没有一件事令他顺心。苏暮寒则是惊怒之余,仅有的一丝良心发现。
自己这一路行来,可谓竭尽全力。他们冒着风雪严寒,连着攀越了三座雪山,边城才遥遥在望。以他母亲孱弱的身躯,究竟靠着什么样的信念支撑,才能赶在自己的脚步前头,率先抵达边城。
苏暮然脸上的阴霾已是盖过外头茫茫风雪,他做个杀的手势,恨恨向苏光复道:“先生当日纯粹是妇人之仁,早知她处处与咱们做对,便该在苏家老宅里随便寻个什么由头,杀之而后快。”
苏光复以目示意苏暮寒噤声,飞快地瞟了苏暮寒一眼。苏暮寒脸色早已铁青,他抿着唇不发一言,只冷冷一抚袍袖,大踏步走出房间,立在北风呼啸的院子里,任鹅毛般的大雪洒落全身。
苏光复调整心情,重新请了苏暮寒进来,几个人就着现在的局势,细细思量下一步如何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