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杨盛可以单独住一间？”
二十出头的轩辕明珏躺在宿舍上铺，百思不得其解。
“……你想这个问题想了四年？”柳寂冷嗤了一声。
对床的陈峰翻了个身，打着哈欠说：“少爷，我的少爷，你不是问过了……”
“是吗？”明珏斜倚在床上组装手枪，“……所以为什么？”
柳寂冷不理他。陈峰干咳了两声：“咳咳，少爷……组长他……组长跟我们不一样啊。”
陈峰想了想，尽力组织合适的语言：“咱们杨组长啊……虽然是双性，出任务这么多年，从未失利过……”
杨盛是双性？轩辕明珏回想起白天被组长按着打差点还不了手的样子。
“唯一有一次任务，那真是！可惜了……唉。”
第二天，明珏一行人收拾东西，杨组长亲自送他们上车，还顺带了一个捡来的五六岁小孩。
“这段时间多谢你了……组长。”
杨盛略一点头，给他们关上车门。
“后会有期啦，杨组长！”陈峰笑嘻嘻地说。
“滚，再遇见你们能有什么好事？”杨盛黑了脸，挥手赶他们走。
“啊！终于解脱了……”陈峰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少爷，我要请假，我要回去睡觉……我住在这里每晚都梦见死人啊……”
“我要去看心理医生。”
柳寂冷戴上墨镜说道。陈峰以为他在讲冷笑话。
“后天来公司报道，陈峰，”轩辕明珏冷笑，“该上班了。”
“我草！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给我放了一天假？”陈峰大声抱怨，“老板，那明天呢？明天也需要人家去打卡吗！”
他转身去揉搓跟着他们的小孩，这是最近一次出任务救下的孤儿。
“老板太黑心了……如翼，你我竟跟了这等压榨员工的无良资本家……”
“明天不用，”轩辕明珏开车，得空瞥了一眼新的短信消息，“我明天去二哥那，两个侄儿周岁。”
轩辕明珏将自己拾掇一番，洗去身上的血腥味。这天穿得衣冠楚楚，来到二哥家。
“明珏！”二哥看起来喜不自胜，“这几年你在忙什么？一点音讯也没有。”
二哥的眼睛更像沈氏而不是轩辕氏。
前些年二哥和沈珠大婚，他推脱没有出席。恰好灰色产业管理层缺一个可靠的家族内部成员，他便在老头面前自荐去当差了。
“去实习了，二哥，”明珏含糊其辞，把礼物递给管家，“小孩子醒着么？叫什么名字？最近还好么？”
轩辕家二爷带着明珏上二楼，卧室里大哥大嫂已经到了，小妹则干脆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其他或亲或疏的亲戚朋友也来了些。
小小的婴孩被他们围在中间，从一个大人手上交到另一个人手上轮流抱着逗。明珏远远地看了几眼，养得白白胖胖的，眉目都很漂亮。
明珏退出人群，看见扶手上挂的彩条：轩辕子杰·周岁宴。
“……你们不是生了两个儿子？”
屋子里太热闹，二哥没听见，走去沈珠身边搂住他和他说话。
明珏实在不想和沈珠打照面，连忙抽身出去了。
他独自下楼，准备叫佣人倒杯茶水，他喝完就走。路过一处虚掩着门的小房间时，隐约听见些小动物似的呜嘤声。
鬼使神差地，他轻轻推开小门，房间里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小床，一团小被子下有什么在微微翻动。他走近一看，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婴儿陷在被褥里小声嘤嘤地哭。
“我的天……”明珏不敢随便碰他。这个孩子和子杰比起来仿佛只有半岁。他环顾房间，认出这里以前是储物室。架子上的奶瓶还剩一半，他一摸，早已凉了。
“噢……你饿了吗？”明珏小心翼翼地轻抚婴孩柔软的头发，“好可怜……我去叫保姆来……”
这时候，二楼响起一阵掌声，是轩辕子杰要开始抓周了。
“三哥？”
小妹一走进来就红了眼睛：“三哥，你怎么在这？子煜哭了吗？”
“子煜？”明珏大约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孩子也许是饿了……”
“……该死！这些保姆都该死！”小妹娴熟地冲出去，回来时把新冲好的奶打开盖子放凉，“二哥和二嫂两个人也……”
“他还这么小呢……”明珏轻声说。
小妹抱起子煜，轻声哄他。小孩子渐渐地也没力气哭了，睁着湿润的眼睛看姑姑和小叔。
“就是，他还小呢……”小妹轻轻地把孩子放下，摇晃奶瓶让它凉得快些，悄悄地抹了眼泪，“二哥跟你说过吗？他们再过两年就要送子煜去专门的双性学校……天杀的，我们轩辕家还养不起一个双性孩子了？”
楼上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声，二哥激动的声音传来，他的宝贝儿子抓周抓到了一块金牌。
明珏理所当然地想起昨天的杨盛，虽然倒不至于要求二哥把孩子也培养成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特种兵……但是二哥你的脑子是被沈家炖了下酒吃了吗？？
“……那又怎么样？我都把我儿子的名字给他了，这还不够？”
二哥随意说道，被小妹瞪了一眼。
“本来盼着是两个儿子，一个子煜，一个子杰。没想到大的是个没用的双性，如果早知道是双性，便叫个什么玉、什么贞的名字就行了……”
“子煜给我抱一下。”
明珏从妹妹手里接过侄子。小孩睡着了，仍是小小的一团，可怜可爱。
“既然二哥二嫂不要这个孩子，我今天就把他带回去好好养着，”他瞥了二哥一眼，“这事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轩辕氏苛待双性子嗣……荒唐！”
明珏说话不自觉带了杀气，子煜睡得浅，被吵醒了也不敢哭，在他怀里泪眼汪汪地发抖。
“三哥，你吓到他了……”
姑姑凑过去，轻拍他安慰：“煜儿，煜儿，别怕，这是你小叔呀，小叔……小叔不小心吓着你了……噢……煜儿，别怕了……”
明珏感到胸口一阵发疼。他学着刚才四妹抱子煜的样子，轻轻地抱着他哄：“子煜……煜儿，没事了，没事……”
小孩呜嘤了两声，乖得不像话。
明珏请了保姆照顾孩子，又渐渐地在房子内外装满了监控。他初掌家族企业的大权，平日里忙得焦头烂额，然而有时查看监控，看见小孩儿在吃饭，或者甜甜的睡觉，心里便安稳了许多。晚上回家，必要去儿童房里直愣愣地悄悄瞧他，若小孩儿恰好醒着，明珏就抱着他不肯撒手，想尽各种办法逗他玩儿。
子煜一开始仍旧惧怕周围的人，睡觉也不安稳。明珏让小孩儿睡在自己身边，晚上只要他咳了、翻了身、哭了，明珏便能立刻醒来照看他。小孩子虽不知事，却也逐渐明白这个“小叔”和新的保姆们至少不会不给他东西吃，还时常抱着他笑。
等明珏稳定公司事务，子煜已经可以满地跑了，成天“叔叔”“叔叔”地叫。明珏得空带他去公司，下属们也都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孩儿，把各种玩具塞给他。
“小叔，抱我。”
子煜刚一踏出大门就转过身，向明珏伸出双臂。
“……”明珏蹲下来，摸摸他的头，“煜儿，你长大了，自己走，乖。”
子煜假装听不懂，扑进小叔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算了，”明珏只好把他抱起来，“下次，下次你要自己走路，知道吗？”
“知道啦，小叔。”子煜字正腔圆地答。下次自然还是要叔叔抱。
奇怪，明明煜儿和子杰长得一模一样，明珏看他们却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人，甚至觉得他的煜儿更漂亮更可爱。
明珏盯着轩辕子杰，心里隐约想着，子煜毕竟是兄长，倘若二哥二嫂当时的第一胎只有他一个……
“叔叔！”子煜跑过来，藏在他身后，紧紧地扯着他的衣服，“叔叔！他欺负我！呜呜……”
小孩子红着眼睛委屈地抱着他的腿。明珏拍拍他：“别怕，有小叔在，他干什么了？”
“呜……他、他说我丢脸……叔叔……为什么……”
小孩子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仰起头不解地望着明珏。
“他太笨了，瞎说的，骗你的，”明珏将他抱起来，亲亲他的脸，“你信别人胡说的，还是信小叔告诉你的？”
子煜看了一眼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子杰，又看小叔。他抱住明珏的脖子呢喃：“我、我喜欢小叔。”
真见鬼，沈珠分明自己也是双性之身，拼了命地考上名牌大学，又挣了一番事业，等到功成名就才与二哥结婚生子。怎么对待亲生的孩子竟如此狠心、病态？沈珠将子煜视为自己的耻辱，二哥觉得子煜丢脸。现在子杰也学着他们对煜儿胡言乱语。
子杰对上三叔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三叔如此亲昵地抱着那个“没用的”哥哥，却用这么冷漠的眼神看自己。他隐约感受到，这个三叔不喜欢自己，甚至很讨厌自己。
明珏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那一天让煜儿去了二哥家。
二哥和沈珠，是他亲眼看着断气的。
失了父母的子煜，这下彻底是属于他的了。小孩刚从医院治了腿回来，每天忧思着沈氏，想着表姐、表哥。傻煜儿……你为他们着想，他们可曾关心过你，可曾为你谋前程、谋未来？
“小叔……”小孩子抱着枕头，在卧室门外怯怯地看他，“叔叔，我能和你一起睡么？”
子煜不像以前总倚着他撒娇，现在寄人篱下，每天谨小慎微，怕惹他不快。
可是，我怎么会不好好待你？
明珏像哄小孩一样看着子煜睡着了，再轻轻地抱他回自己的床上。
毕竟，如今子煜也十五六岁了，怎么能像他小时候那样每晚睡在一起？
咦？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煜儿动了那样的心思？
嫁人？要亲手送煜儿出嫁作他人妇么？
明珏不可能接受那种场面。
他看着监控里小孩儿的睡颜。
那就占有他吧，他心想。这是他养大的孩子，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已经养了煜儿十多年，不介意再养他十年，哪怕再养他五十年一百年也可以。一直到他死了，就把煜儿一起带进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