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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斯的父母,也就是格蕾丝和威廉——其实是政治联姻。

在听到自己要嫁给拉本德的伯爵的时候格蕾丝·泰勒愣了好一会。她手里捏着一块太妃糖,有些束手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难过地看着她,摸着她的头发长吁短叹了许久,说:“在那里要是实在受不了的话,要离婚也是可以的……”

“啪”的一声,格蕾丝手里的太妃糖掉到了桌子上。

那个劳伦伯爵……不会是个变态吧?

订婚宴那天格蕾丝总算是见到了她那位未婚夫。劳伦家族第131代伯爵威廉·劳伦样貌俊朗,气质儒雅,谈吐风度,衣装整洁。

格蕾丝有点局促地坐在她的未婚夫旁边,脸上端着体面的贵族微笑,在面前的盘子里拣小蛋糕吃,闷闷地听两家人拐弯抹角地讲废话。

她两指轻轻捏起一小块酥皮点心塞进嘴里,被干得鼻子一皱,勉强把那块噎死人的点心咽进肚子里,正要找水喝,这时一杯苹果汁出现在她的眼前。

格蕾丝一怔,抬头,未婚夫先生微笑着看她,冲她眨了眨眼。

格蕾丝脸上一红,想起之前母亲对于这场婚姻的奇怪反应,心里有点忐忑,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您。”

威廉上身稍稍向她凑近,她闻见那股淡淡的香水味,男人音色清朗,在她耳边说道:“很不自在,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废话对吧?”

“我也这么想。”

格蕾丝一怔,偏头,看到眼前这位年轻的伯爵笑容得体,连眼中布满了真诚温和的笑意。他微微抿唇,然后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冲她俏皮地眨眨眼:

“但是,没办法呀。好啦,总得让他们在这种事情上体现自己的优雅高贵,才好标榜自己跟那些粗野平民不同,您说是不是呀?”

格蕾丝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心里想着,她这个未婚夫,是不是那种,对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对内就会本性毕露家暴出轨——的变态呀。

不过她也习惯跟这种男人打交道了。格蕾丝一边嚼着奶酪一边这么想着。

婚后格蕾丝改了姓,搬进了劳伦庄园。转眼间一个星期过去,新婚后的男人对她彬彬有礼,还会主动保持距离,他们甚至连手都没牵过。

那天下午格蕾丝专心致志地嚼着布丁,威廉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看起来十分熟稔地坐在了她的对面,微微笑着,问:“格蕾丝女士呀,您很喜欢吃甜品吗?”

格蕾丝把勺子放下,很有礼貌地说:“是呀,伯爵。”

威廉听了这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兀地笑了一声,然后学着格蕾丝的样子也捏了一块盘子里的小甜点塞进嘴里,结果被齁得眉头直皱,又端起身旁的果汁喝了一口。

格蕾丝被他这个反应乐得嘴角不住上翘。

威廉一怔,定定地看着她。

格蕾丝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把笑收了回去,脸色有点发白。

他不会觉得我是在嘲笑他,并且因此发怒吧……格蕾丝有些忐忑地想着。

下一秒她看到威廉露出了一个类似于惋惜的神色。对方唇角微抿,勾唇,笑了一下,轻声说着:“格蕾丝女士呀,您应该多像刚才那样笑笑的。”

格蕾丝一愣:“为、为什么?”

威廉想了想,眨眨眼,说:“大概是因为,我觉得您刚才那样——很可爱吧。哦,倒没有说您其他时候不可爱的意思呢,只是……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格蕾丝有点无措地看着他,过了好久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威廉又沉吟片刻,神色诚恳地说着:“还有一件事,希望您不要生气。我听仆人说,您貌似甜品吃得有点太多了——哦,我倒是没有指责您的意思,您可千万不要误会,我是想说,吃太多甜品的话,对身体毕竟是不太好的呢,您也应该多为自己的身体找想不是?”

格蕾丝脸上一烫,她低下头,轻轻地说了声:“是这样。”

威廉又说:“唔……那我让营养师来决定您每天吃的甜品的量,您看可以吗?”

格蕾丝抬头定定地看他,对上那对温和含笑的眼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威廉眼里的笑意更浓了。然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安慰地说着:“格蕾丝呀,您也不要太难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

格蕾丝在搬来劳伦庄园的第二个月,威廉为她安排了一位礼仪老师。

对方是这么说的:虽然格蕾丝作为一位贵族出身的小姐,已经算是相当有教养,但是作为劳伦伯爵夫人,尚且存在有待改进的地方。

在礼仪老师那里学了三个月后,格蕾丝被威廉带去参加了一场宴会,这是她第一次以劳伦伯爵夫人的身份出席在公共场合。

那天她穿着一身华贵笨重的礼服,端着矜持端庄的微笑,在觥筹交错间陪同各方权贵聊了三个小时。

回来后格蕾丝累得走不动路,威廉心疼地搀着她,抚弄她的头发,一边亲吻她的指尖一边说着:“累坏了吧?真可怜呀,我的格蕾西,该怎么办才好呢……”

格蕾丝微微抿唇,小声说着:“其实也还好,也没有特别累……”

威廉感动地将她搂进怀里,一边亲吻着她的发丝一边叹气:“我哪里舍得让你累成这样呢,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

格蕾丝自嫁给威廉后就一直在等待对方撕破伪装的那天。出乎她的意料,转眼间一年过去,她的丈夫对她始终温和有礼,并且极为尊重她的想法。

与此同时,格蕾丝自参加过第一场宴会后,此后便被迫辗转于各个社交场合里。她有时穿得高雅,有时穿得华贵,有时又穿得简单,独自前往或者有人陪同,但总要维持十二分的优雅矜贵。

她不敢出错,所以总是神经紧绷,每次一回家都累得不成样子。威廉真心心疼她,给她嘘寒问暖,哪怕她出了错也总是无条件地包容安抚。

格蕾丝很快就沦陷在了这份温柔里,她有时看着威廉明明比她更累,却还要强撑着来照顾她安慰她,对上那对总是宽容温和的眼眸,便更不好出错了。

那天晚上威廉一边亲吻她一边问她打不打算要个孩子,格蕾丝红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年后他们的长子艾伦出生。格蕾丝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过得相当幸福。

虽然她每天都很累,但是她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这份爱温柔地包裹着她,让她总觉得,为了这个家,哪怕再累,那也值得。

艾伦很快长大,对他的教育由威廉全权负责。当时威廉是这么说的:格蕾丝的压力已经够大了,他不想再增加格蕾丝的工作量。

格蕾丝是那么信任他,居然丝毫没有怀疑这套说辞。

艾伦五岁生日那天,不小心将果汁洒到了客人的衣服上。当天晚上格蕾丝在艾伦的房间里看见她的长子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格蕾丝直接愣住了,立刻冲了上去要把艾伦扶起。

“艾伦?你在做什么?怎么跪在地上?你抖什么?呀!你的腿怎么了!还有你的胳膊!”

格蕾丝呆呆地看着她的孩子身上的伤痕,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艾伦怯生生地看着她,小声说:“是我犯了错……”

“犯、犯了错?犯什么错?”

“我不小心将果汁洒到了客人的衣服上……”

“那、那也不是什么大错呀!”

“可是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而且那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客人,我明明已经提前演练了很多遍,明明老师都反复嘱咐我好多次,但是我还是犯了错,还是那么、那么严重的错误,还被别的客人看到了……”艾伦一边说着一边哭了出来。

格蕾丝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不可置信地说:“所以你的父亲才这么罚你?”

“不、不是,没有人罚我,”艾伦连忙解释道,“真的没有人罚我,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我自己知道自己做错了——”

“——你自己要这么做的!?”格蕾丝打断他,声音都在发抖,“你才多大,因为这点小事,所以要自己罚自己跪在地上,还、还打得自己……”

格蕾丝呜咽出声,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怎么可能!艾伦,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爸爸逼你这么说的!”

“不是、真的不是!”艾伦慌忙反驳道,“真的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我犯了——”

格蕾丝失声叫了出来:“你自己要这么——”

“——格蕾西,”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格蕾丝呆呆地回头,只看到威廉站在门边,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们,轻声说着,“确实是他自己要这么做的。没人逼他。”

格蕾丝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怎么可能!?”

“我没必要骗你,格蕾西,”威廉平静地说着,“事实就是这样。是他自己要这么做的。”

“可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才五岁!仅仅只是因为!打翻了一杯果汁!”

“是,很小的错误。但他是未来的劳伦伯爵。所以这种错误不被允许。”

“——你说什么?”

威廉难过地看着她。

格蕾丝终于意识到不对,她一把抓住威廉的手腕,不可置信地问他:“你们平时都教他什么了!?”

威廉垂下眼帘,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说呀!你们都背着我——”

威廉伸手将她按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声安抚道:“亲爱的,别问了,好吗?”

格蕾丝一把将他推开:“你说啊!你都教他什么了!!”

威廉没有说话。

格蕾丝像是终于撑不住,她脱力地瘫坐下来,哭得浑身直颤。威廉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格蕾丝一边哭一边抬头看他:“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如果不是我这次……”

“我没有打算一直瞒着你,”威廉难过地说着,“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得晚一点……”

格蕾丝呆呆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威廉抵着她的额头,叹息着说:“我是真心爱你啊,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些事情晚一点,甚至永远不知道,你就能一直快乐下去……”

格蕾丝一时说不出话。

威廉看上去伤心极了:“所以你不要再问了,好吗?”

“可那是我的孩子啊……”格蕾丝喃喃着说。

“是啊,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格蕾丝到那个时候才察觉出不对,但过了一段时间,她又再次沉溺在威廉无尽的温柔里。

格蕾丝总觉得威廉绝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爱人,他永远耐心,永远体贴,永远可靠,格蕾丝时常怀疑,究竟是怎样的父母,才能教出这样优秀的孩子。

她一度逼迫自己忘记那天撞见的事情,逼迫自己忽略艾伦的异常。她时常陷入一种对自己良心的谴责,但是她又确实对此无能为力。

作为劳伦伯爵夫人,她当然清楚劳伦家族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格蕾丝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又让自己沉浸在那不知掺了几分虚假的爱里,直到一则消息打碎了这一切。格蕾丝的家族被查出勾结帝国,她的父母与两个哥哥将被处以叛国罪。

那天格蕾丝哭着求威廉求了许久,威廉只是悲伤又怜悯地看着她,轻轻地说:“对不起。”

格蕾丝呆呆地看着他。

“我无能为力。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可以做到的!”格蕾丝哭着说,“你跟公主,还有皇后,还有圣上都有关系……还有还有那个大臣——你可以做到的!”

“是劳伦家族可以做到,不是我可以做到,”威廉难过地说,“我虽然是家主,但是很多事情,我决定不了。”

格蕾丝绝望地看着他。她知道威廉说的是真的。

她后来被禁足家中,不被允许看自己的家人最后一面。威廉当时是这么解释的:她现在身份敏感,出现在公共场合可能会招致祸端。

她一度不能接受这一点,成天以泪洗面——那毕竟是她的亲人,她的至亲。

但她不得不接受。她强迫自己接受。她的家人确实背叛了帝国,那就已经受到惩罚——她悲哀地想着。

她不曾真正怪罪威廉,只当这是她家人的咎由自取。

——直到她从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

新闻的内容是,她,格蕾丝·劳伦,原名格蕾丝·泰特,劳伦伯爵夫人,泰勒家族家主的小女儿,在公共场合,进行了一次长达两个小时的、谴责这次泰勒家族叛国行径的演讲,并宣布与泰勒家族断绝关系。

格蕾丝感到荒谬。

她这才明白威廉对她实行禁足的真正意图。

她瞪大眼睛把那篇报道仔仔细细地看了十几遍,然后不可置信地质问威廉:“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那不是我的意思。”威廉干巴巴地解释道。

“不是你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格蕾丝失声叫了出来,“不是你的意思那还能是谁的意思!?用我的名义,来……

“那是我的爸爸妈妈啊,还有我的哥哥,他们要被处死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我那么爱他们,你不让我看他们,把我关在家里,你怎么还用我的名义,用我的名义来……”

“这确实不是我做的,是别的人——”

“除了你还有谁胆敢找人冒名顶替我!?”

“是旁系的一些——”

“那你把我关在家里做什么!!”

“那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格蕾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甚至笑了一下,然后近乎绝望地看着威廉,“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我?”

“我不知道,他们背着我,我也是在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后才——”

“啪!”

格蕾丝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她肩膀止不住地颤动,背躬起来,哭得几乎说不出话:“你还骗我!你还骗我!!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骗我!!”

“我没有骗你,”威廉悲伤地看着她,苍白无力地解释道,“这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

“——你不知道!!”格蕾丝尖叫着拆穿他,“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家主!有人冒充你的妻子,你不知道!!”

威廉张张嘴,然后颓然地低下头来。

“对不起。”他说。

格蕾丝终于绝望了,她感觉自己的天要塌下来,仿佛到现在才真正看透自己这个丈夫。

“你怎么能骗我呢?我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骗我呢?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啊!!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你怎么能这样伤害我,你怎么还骗我!!”

威廉悲哀地看着她。

“我恨你。”格蕾丝艰难地说道。

“我恨你!!!”

从那以后格蕾丝再也不正眼看威廉。她依旧白天奔波于各种社交,晚上又回到劳伦庄园。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让她感到恶心,但是她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她已经没有自己的家了,她只能投靠她的丈夫。

转机发生在他们的次子出生以后。这次格蕾丝没让威廉插手太多对这个孩子的教育,她把这个被取名为“曼德斯”的孩子放在心尖上宠。

跟长子艾伦的阴郁刻板不一样,次子曼德斯热情得像一把火。格蕾丝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的次子,看着他礼貌、优雅,又不失少年人的火热、大方。

他的眼睛是那么亮,笑起来是那么开朗,格蕾丝满心欢喜地看着次子每天过得那么潇洒自在,心软得能化成水。

但这一切被那个魅魔毁了。

格蕾丝每天都哭,一直在哭。她绝望地看着次子眼里的火光一点点熄灭,只觉心如刀绞。

“你能抓住那个魅魔吗?”

“我会……尽力而为。”威廉干巴巴地说着。

格蕾丝淡淡地“哦”了一声。那就是不能的意思。她对威廉已经不抱希望。

她只希望自己的次子能重新振作起来。

但是那天威廉突然对他说:“艾伦怎么都不愿意继承家主之位,我不想强迫他——或许我们可以问问曼德斯的意思……”

“——你说什么?”格蕾丝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自觉抬高声音,“你刚刚说什么!?”

威廉张张嘴,没有说话。

格蕾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想让曼德斯来继承你的位置?”

威廉低下头,一时哑口无言。

“他刚刚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那是s级淫纹!我不敢想象他过去一年是怎么过的,他的一生都要被这个该死的淫纹毁了!他现在每天都在泡圣水,每天都在泡圣水……”

格蕾丝泣不成声,“他那么可怜,他不再笑,他抱着我哭,他问我怎么办,他说他的一生都要毁了……”

格蕾丝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那么好的孩子呀,那么好的孩子,他被毁了呀!!”

然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双手死死攥住威廉的手腕,充满恨意地瞪着他:“你还是人吗!!那也是你的孩子呀!那是你的亲生儿子!!!”

威廉呆了一会,然后轻声安抚道:“格蕾西,你太激动了……别这么激动,好吗?你听我说,曼德斯确实很——”

说到这里他突然卡壳,就像原本运转良好的机器突然有哪个零件出现了故障。大概两秒过后,他重新恢复常态,继续说着:

“他确实很可怜,但是我们也确实——需要一个继承人,来——取代我的位置,这是——”

说到这里他再次卡住,眨眨眼,然后他张张嘴像是要继续说下去,却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声极为古怪的声响。

他又愣住,撇下格蕾丝攥住他手腕的手,后退,转过身去,肩膀抖了一阵,然后再次回头面对格蕾丝,继续说:“……是没办法——”

他又卡住了,浑身的肌肉绷了起来,两只手死死地扣在一起,嘴角裂开又收起。大概两秒过后,他露出一个古怪到极点的笑,终于把完整的话说了出来。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话音刚落,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格蕾丝呆呆地看着他。

越来越多的眼泪从威廉的眼眶滑落。他不住地深呼吸,像是终于撑不住,脱力地瘫坐在地上。

他在发抖,浑身抖个不停,他双手捂脸,大把大把的眼泪从指缝漏下。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

他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喃喃地说:“我没有办法,我需要继承人,艾伦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艾伦不合适……”

他说得断断续续:“我好心疼艾伦呀,我好心疼他,他还那么小的时候,就会因为一些小错,自己惩罚自己,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我看他,就像是在看我自己,我那么爱他,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用他们教我的办法来教艾伦,我怎么忍心让艾伦变得和我一样……但我——但我没办法啊……我没有办法……”

“曼德斯多好呀,他好可怜啊,我好心疼啊,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么可怕的事情啊,他原本是多么、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呀……

他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有自己的梦想——他居然有自己的梦想!我嫉妒他!他居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又泣不成声:“曼德斯多好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真的太好太好了,我好喜欢他啊,他怎么那么好呢……他被毁了,他怎么就被毁了呢……”

他重重地呜咽了一声,“他被毁了,我那么心疼他,我心如刀绞,心疼得要死掉,我那么爱他……我怎么忍心!我怎么忍心!!但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失控地痛哭出声:“他们要我爱你们,又要我伤害你们!!我是真心爱你们啊,格蕾西呀,还有艾伦,还有曼德斯,都好可怜、好可怜啊……

“我的心好痛啊,我好痛苦啊,我每一天都那么、那么痛苦,但我能怎么办啊,我只能这么做,我好痛苦,他们逼我、他们逼我,逼我、伤害你们——我没有、没有办——”

他像是终于说不下去,瞪大眼睛愣了好一会,然后突然抬起头,双手死死地抓住格蕾丝的衣角,目光呆滞地说着:

“你也很痛苦吧,格蕾西?你是那么善良、那么感性、那么美好,你从嫁过来之后每天都很累很累,你一定很痛苦吧?你恨我也好,你恨我吧,虽然我那么爱你,但是你、你恨我吧——”

他哭得直抽气,然后继续说,“让曼德斯当继承人吧,艾伦不愿意,他太自我了,他不合适,但是曼德斯可以!现在的曼德斯可以!

“我需要继承人——说我自私也好,打我也好,恨我也好,我不想再当这个家主了,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一天都无法忍受,我坚持不下去了啊!!”

“我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注视,被几百万双眼睛注视,我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出错,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为了自己,我什么都决定不了,我甚至连爱什么都不由我自己控制!”

“他们要我爱你们,我把心都掏给你们,我是真心地在爱啊!我真的好爱你们啊,我好心疼啊,我心疼得要死掉了啊,但是他们又要我伤害你们啊!!可是我——”

他崩溃地、绝望地说着,“——可是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我舍不得啊!!我狠不下心!!我怎么忍心!我怎么忍心!!”

“我想死掉,但我不能死掉,我活得好痛苦,每一秒都那么痛苦……我太——”他哽咽了一下,“痛苦了……我太痛苦了……”

“我好痛苦啊……”他跪坐在地上,抬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太痛苦了……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格蕾丝瘫坐下来,掩面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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