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远身后那人跪下见礼,抬起头的时候,万历皇帝却愣了下,转头看看张诚,张诚低头,又看看站在那里的李文远,李文远垂手说道:
“陛下,臣在店外巡守护卫。”
说完也是恭谨的退出了店铺,万历皇帝愣怔了会,才开口说道:
“起来吧!”
王通站起,万历皇帝用手拍了下腿面,叹气低声说道:
“张伴伴,王通,寡人怎么不知道局势如今到了这般险恶处,寡人出宫还要假扮宦官,你还要费这么大的周章来见。”
“陛下,吕万才和李文远被刺,邹义被下毒,陛下都知道了吧!”
王通穿着锦衣卫校尉的号服,这个打扮倒是好久未见了,他开门见山的说道,万历皇帝点头。
“臣自离京后,在天津卫所经历的,陛下也都知道,一直有人针对臣等,臣不过是锦衣卫一千户,像臣这般,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如此针对,这不是针对臣,而是针对陛下!”
王通又是紧接着说道,万历皇帝的脸色由方才的烦躁变成了沉重,深思半响,又开口说道:
“率土之滨,寡人的天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真不怕被诛灭九族,千刀万剐吗?”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愤怒,却更多的是无奈和迷惑,从头至尾一件件一桩桩,一个个人被申斥被治罪,王通那边的奏疏信笺,万历皇帝在京师的所见所闻,都说明有人在背后有所图谋,可到底是谁,却始终没有什么线索。
说到这里,王通又屈膝跪了下来,肃声说道:
“陛下,臣先为接下来要说的请罪,若让陛下动怒,还请恕罪,臣也仅仅是猜测,也不能说是定论!!”
听王通说的这般慎重,万历皇帝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伸手向上扬扬,咬着牙说道:
“起来起来,话都说到这般,难道寡人还能将你怎么样?”
王通向前两步,差不多走到万历皇帝身边,尽管店中只有他们三人,可还是将声音压低,低声说道:
“陛下,邹义三人在京师遭遇到刺杀之后,如今朝局不能声张纠察,顺天府的差役从刺客尸体上查出线索,说或许来自山西,有了这个踪迹,臣和治安司安排信得过的人在京师城内城外查访,在西城外现了一处宅院,这几日派人暗处去盯梢,证明的确是行刺之人,也是来自山西。”
“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说到底是何人指使,到底是什么人动手,让张伴伴和你这边如此小心翼翼。”
“前几日且不说宫中邹义,李文远和吕万才所遇,非是军中出不来这等凶悍精锐,山西能出这等人物的,无非是大同边镇。”
万历皇帝眼睛渐渐瞪大,王通则斟酌措辞说出:
“臣和大同边镇没什么仇怨,不过,臣在天津卫兴办工商,晋和和勇胜两家货栈作梗甚多,这两家生意背后是山西的勇胜伯余府。”
话说到这时,已经不必继续说下去了,万历皇帝脸上的表情却没有王通预想的那般惊愕或者是震怒,反倒又是沉默了会,缓缓说道:
“潞王吗?王通,你莫要依仗寡人的宠信,就说这等胆大妄为的话语,他一个每日读书的孩童,能做的什么?”
看似训斥,却更像是疑问,王通深吸了口气又是说道:
“臣在天津卫开设碱行,生意兴隆,可在臣之前,这碱的生意,是勇胜伯家在经营……”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的眉头又是皱起,这次声音中带了些遮掩不住的怒气,冷声说道:
“些许银钱生意的小事,何必牵扯这么广……”
“陛下,臣的碱是从宣府外的草原上输入,勇胜伯的碱是从大同外的草原上输入,臣率虎威军去草原上演武历练,遇到了大股鞑虏骑兵的围攻。”
这话根本不像是在解释,也和前面的问题毫不相干,坐在那里的万历皇帝稍一琢磨,却是震了下,猛地瞪向王通。
半路劫杀勇胜伯家二公子的事情,王通没有提起,可他方才所说这些却圈出了一个轮廓,尽管这个轮廓上还有不少部分缺失,并不完全,但已经描绘出了一大概的东西,万历皇帝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就越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