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那日情景告知于他,赵无碌仍是摇头晃脑,将那乱鬓摇得跟个野人似的,完全看不清脸面,就是不肯承认。
我又问道:“那陇西密林的黑衣人呢,难道这还要抵赖?”
赵无碌将头摇得愈加厉害,拒不承认。
高翔当日也曾判断,并非赵无碌所为,今日我只想试探他一二。
当年二殿下势力尚不足与太子一党分庭抗礼,难道是?
犹自揣测间,但闻赵无碌仰头狂笑不止,看似有些疯癫。
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便转身离去。
且闻身后赵无碌激声高呼:“天命,这一切都是天命啊!老夫千算万算,未料一切竟都在他股掌之间。高,实在是高。今日败得一败涂地,老夫也算是心服口服。”
我回头冲过去,向他斥道:“谁?你说究竟是谁?”
赵无碌仍是痴颠狂笑,忽而一口鲜血倾身喷出,斜斜溅了一墙,轰然倒下。
身后的狱卒忙招呼了几名狱卒过来,打开牢房进去瞧个究竟。
只见一名狱卒在赵无碌鼻下探了探,朝廷尉左监摇了摇头。
方才还是淡闲若定,一时又如此激动,难不成是被我方才的话所激?
榆树村与陇西密林害我的真凶,他不敢道来,怕是与我所度一致。
若果真这样,那我与高翔日后处境将愈加艰险。
赵无碌无疑是幸运的,他这般死法,可以不再看到他的同族因为他,在他面前一个个的死去。
不过,他注定将在我朝的史家判笔中留下斑斑污点,为后人永世唾弃。
高翔在天牢外侯了许久,正来回踱着步子,转身看到我从里头出来,忙向我迎来。
我重重地靠在他的肩头,低声道:“他殒了。”
我不晓得高翔此刻是何心情,作何感想。
我只想借他肩头静静地靠一会儿,来平复我心中的复杂。
高翔抚着我的发丝,一个劲儿地柔声安慰:“这般罪恶滔天之人,不值得你怜惜。”
可他哪里晓得,我并不是在怜惜赵无碌,我是在担忧我自己——还有他。
若果真如我所想,这天地之大,却不再会有我容身之处。
高翔于我仁至义尽,为我爹爹平反,已然布告天下,还我爹爹清白,却遭来杀身之祸,我心头难安。
我将赵无碌不承认榆树村与陇西密林害我之事告知于他,他却淡然一笑道:“事已近迁,何必多虑,徒自生恼。”
在他面前,一直都是这般临危不乱,好似姑臧城穴道中的金刚岩矿般坚硬无比。常人看不见,摸不着。他却在暗处焕发着璀璨的光芒,将身旁的道路照得明亮,为身边的人指引方向。
两日后,西门菜市哀嚎遍天,七月流火红霞蔽日,赵氏九族千二百余条人命尽折。百姓拍手称快之余,亦不免黯然伤神,摇头欷歔,潸然落泪。
整座京城被笼罩在一片火红之中,山河顿失颜。
我拉着玉莺从人群中离去,但愿此生不会再目睹这样的景象。
来到京郊坟冢,怎也是找不着当年爹爹的墓穴。
还是玉莺眼尖,朝斜前方指道:“王妃,在那边。”
我顺着玉莺指间望去,却见两个光秃秃的土垒,急急奔去。
当年,身上盘缠无多,爹爹又是戴罪之身,只立了腐木为碑。
如今,腐木枯朽,化为土肥,怪不得我适才没有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