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尉迟晞哭着叩头。
顺康帝又叮嘱了许多为君之道,而后才躺会床上歇了口气道:“晞儿,你唤秦亦进来,朕有些话与她说。”
秦亦此时正在门口候着,虽然说身上的伤大半都好了,但是日夜兼程的赶路还是让她疲惫不堪,见尉迟晞进去这么就还没没有消息,心里更是着急。正团团打转呢,忽然就见殿门大开,一名内官出来到她身边儿道:“秦大人,万岁爷宣您进去见驾!”
秦亦忙整理仪表,跟着内官进了内殿,她一脚迈过门槛就觉得,这里与外面似乎是处于不同的世界,没有阳光让人觉得阴嗖嗖地冷,最重要的是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腐朽老去的气息。
所以她觉得,住在这里的那个人,似乎也在逐渐的老去,走向死亡。果不其然,在后殿内几乎聚集了太医局所有的太医,更加印证了她的感觉。
东暖阁内昏暗而温暖,药香掩去了其余的味道,只留下昏黄老旧的光线,让秦亦觉得心下惴惴,她摸摸怀中的那两封密报,不知等下是否应该呈给顺康帝一阅。
但是等她看到病榻上的老者,她压下了自己的念头,上前叩头,而后跪在一旁等候顺康帝开口。
“秦亦,你可想知道你母亲是谁?”顺康帝问了一句让秦亦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话。
“回陛下,臣不想知道!”秦亦也回了他一句让他想不到的回答。
“为何?”顺康帝费力地撑起身子问,“每个人的身体发肤均受之父母,怎么能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想知道?”
“回禀陛下,臣多年前在相府生过一场大病,醒来后便已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情,所以对我来说,父母都毫无记忆,知道不知道的,似乎并无分别。”
顺康帝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听了什么不好的传言?”、
秦亦心下一惊,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是关于自己母亲的传言,那似乎只有章冬泽的那一次,而其余的时候,根本没人提起过,但是那一次……秦亦不敢再想下去,就听顺康帝又说:“章冬泽那边已经没有问题,你不用担心,那老家伙仗着自己守边有功,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秦亦深深地埋下头去,心里只觉得一阵发冷,顺康帝的情报系统到底要多么的发达和细致,竟然连这些都能了如指掌。
“怎么,觉得惊讶了?”顺康帝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一般,“原本朕还想再考较你几次,但是现在已经没那么多时间,你这趟江南道的差事办的不错,朕很满意也觉得很放心,希望你能善用手中的权力,辅佐晞儿,并且要记住你曾经答应过朕的话!”他说罢伸手在枕下摩挲半晌,拿出一枚玉佩并一枚印信递给秦亦,道:“待朕大行之后,拿着这两个物件去找李林,他会把东西给你。”
“臣遵旨!”秦亦高举双手接过东西。
顺康帝许久都没有说话,久到如果不是不时传来的粗重呼吸,秦亦都会因为他已经驾鹤西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亦的双腿已经跪得酸麻,这才听到顺康帝忽然说:“秦亦,你过来给朕看看。”
秦亦无法只得起来,一步一挪地走到床边,侧身对着顺康帝。
顺康帝伸手拉她坐在床边,又说:“把头抬起来给朕看看。”
秦亦只要微微垂眸地抬起头来。
“真像……难怪章冬泽那老东西要发狂,你这双眼睛,跟你母亲的简直一模一样。”顺康帝颤巍巍地说,“当年你母亲可谓是风华绝代,倾倒了天下英雄,你没继承她的绝世容貌,但是却比她含而不露,不咄咄逼人,不爱出风头,所以你定然会比她走的更好,过得更幸福。但是你也注定不会有她的那种令人神魂颠倒,终生难忘的魅力。”
“臣不求颠倒众生,只要能觅得一心人,白首不相弃才是幸福。”秦亦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已经不像是一个君王,而是一个与晚辈谈心的长者。
“哈哈,好,好一个‘觅得一心人,白首不相弃’,你比你母亲在某些事上,确实聪明不少。”顺康帝笑道,“用不用朕赐你一份遗诏,令你的夫君日后不得纳妾,只许立你一人为正室?”
“陛下,人的感情只有发自内心的才是真挚的,诏书也许能管得住他的人,但是不能管住他的心,倒不如一切随缘,珍惜彼此真心相对的时光,还可留作日后的回忆,而不要被无休止的吵闹和纠缠,弄的连原本的都消失殆尽。”
“是啊,你说的有理,诏书管得住人,管不住心,更何况,有些时候连人都管不住!”顺康帝喃喃地说,眼神开始涣散,“秦婉,朕找了你二十年,如果你现在已经不在人世,那么,朕也很快就要随你去了,朕一定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朕不会强求占有你,自然也就不会失去你……”
秦亦见状不好,匆忙出去唤皇后、尉迟晞和太医,一帮人呼呼啦啦涌进来以后,只见顺康帝躺在床上,神态安逸,微闭双目,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陛下!”
“父皇!”
皇后和尉迟晞双双扑到近前,皇后这才想起回头吩咐:“快,快叫人把昕儿带来!”
但是还未等尉迟昕被带到帝寝,顺康帝已经喉头咕噜几声,突然停止了呼吸。
医正上前一搭脉搏,登时发出一声悲号:“圣上殡天了!”
寝宫内登时哭成一片,哀号冲天。丧钟在偌大的皇城上空敲响,让整个皇城乃至名阳城都陷入突然的寂静,而后便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哭潮。丝竹管乐全部停奏,喜庆的装饰全都撤下,虽然还未入冬,但是名阳皇宫内顷刻之间就银装素裹了起来。
尉迟昕子在一片哭号声中,跌跌撞撞地冲入帝寝,身后还跟着两个正在往他身上披麻戴孝的内官。
“这副样子成何体统!”皇后斥责道,“让你们两个好生服侍晞儿,就搞成这般模样?”
“体统?什么体统?”尉迟昕一把甩开想给他披上孝袍的内官,走上前盯着皇后冷笑道,“父皇病重,连远在江南的你都通知赶了回来,偏偏刚想起来告诉一直就在宫内的我,有这么没体统的母后,还指望能教出什么有体统的皇子!”
“你……”皇后被他气的几欲晕倒,指着他道,“你以为你父皇是怎么病的?还不是被你的亲皇姐气病的,我哪里还敢把你领到近前,到时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又如何对得起你的父皇。”
“你胡说八道,现在自然是随便你编排了,要我来说,我还说父皇是被你这个表里不一的贱女人害死的呢!”
“你,简直反了你了!”皇后被两名女官扶着,摇摇欲倒。
“都给我闭嘴!”尉迟晞原本一直在顺康帝身边跪着,看内官给他净身换衣,此时是在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起身喝道,“父皇尸骨未寒,你们要吵能不能到别处去吵!”
尉迟昕刚要发作,就见尉迟晞抬手一指:“来人,把他堵了嘴给我拖下去,什么时候不闹了再让他来守灵!”
两名侍卫上前将尉迟昕架住就往外走,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皇后也觉得自己刚才有失仪态,刚想圆场两句,不料尉迟晞又道:“玲蕊姑姑,扶母后回宫歇息一下,文武大臣们马上就要前来吊唁,此时人多事杂,母后现在又心绪不宁,还是回宫休息的好。”
“那此地就烦劳晞儿你了!”皇后心思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没有说别的,在玲蕊的搀扶下离开了帝寝。
顺康帝病重之际,皇后就早已下令预备白布麻布,此时宫内人皆缟素,哀声不绝于耳,而大臣们也纷纷接到消息,换上蓝色官衣,赶入宫内。
“臣云沛鑫率三阁六部十二寺官员,恭送大行皇帝驾鹤西游!”
“恭送大行皇帝驾鹤西游!”底下的官员一个个哭得肝肠寸断,看下去都是双目红肿,涕泪纵横,顿足捶胸,痛不欲生。但是又能有几人是真心实意的呢?
秦亦一直陪着尉迟晞跪在顺康帝的身边,她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年,是真的在伤心,虽然他没有流泪,没有哀号,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但是她明白他的伤心,感受到了他的落寞。
殿内人来人往的忙碌着,只有她陪着他跪在那里,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哀思。
云沛鑫领着文武百官在外面祭拜过后,依照祖例应该去取遗诏,在大行皇帝床前宣读遗诏。于是在一番礼仪之后,云沛鑫领着三阁主官朝祈年殿走去,在门前又是一番叩拜告天,最后才由云沛鑫与谢庆瑞一同进入殿内。
他们二人走到二层,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始小声交谈。
“相国大人,您那伪作的遗诏,可还带在身上?”谢庆瑞先开口道。
“你问这做什么?”云沛鑫疑惑地问,“你放心吧,皇后娘娘已经告诉过我,陛下放了遗诏在顶楼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可是当初您教给我的,我现在再原样送还给您。”谢庆瑞捋捋胡子道。
“你就放心吧!”云沛鑫只是笑笑
谢庆瑞在转角处扶了云沛鑫一把,不再提刚才的话题:“不过我现在倒是发现,您看人的眼光是越来越准了,且不说秦亦那小子,这晞亲王殿下,我当初可实在是没看好,但您居然在他去西萝之前就慧眼识人,这份功力我还差得很远啊!”
“你还年轻,眼光是磨练出来的!”云沛鑫有点儿气喘嘘嘘地说,“很多事情,是只有岁月才能教会人的。”
“我到您这岁数,要是能有您的一半,我可就心满意足了。”
说话间二人终于到了最顶层的房间,分别从腰间解下钥匙,打开两道门锁,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屋内极其空旷,只在最中间有一个圆桌,上面放着个小木箱,云沛鑫上前一掀箱盖,二人目瞪口呆地发现,箱内空无一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