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这些战甲和武器,又变了样。
明军盔甲,其实已是冷兵器时代盔甲工艺的顶点。
山文鱼鳞甲片扎制工整,兜鍪、披膊、护臂、袍肚……一整套的甲胄居然并不算重,防护力也很强。
而现在俺答看到的甲胄,已经用的是棉布。不仅是棉甲,其内还有一层棉絮布毡。俺答只从中看出保暖,却并不知这种纳实、浸湿再压紧的棉絮布毡对于这个阶段的火枪弹丸也有不错的防护作用。
虽然大明的其他敌人里,目前能够大量运用火器的很少很少。
至于那铳枪……在过去与明军交手的过程里,不是没有既能发射弹丸又能挺刺的,他们似乎称之为快枪。
但如今这种铳枪不同于那快枪是要将枪头插入枪管,而是套在枪管上。既不影响火枪发射,也能在抵近临敌之后直接挺刺。
这种火枪也与之前不同,握把那边有鹰嘴模样的东西。
俺答现在肯定这种火枪应该比大明之前用的更好,现在就不知道是只有他们那军务会议总参谋身边的精锐护卫能配备,还是已经大规模配发到边军兵卒手中了。
想到进入喀尔喀万户的领地压服他们之后见到的矿山模样,俺答冷哼了一声。
再这样下去,倒真有可能让大明用这种手段将喀尔喀完全腐化、将草原上的煤铁掏空。
“甲胄用起来,其他存起来。这种时候,自己用惯的兵器才趁手!”
俺答望了望不算热烈的战场,转身往后面走:“苦战还没到,有变故再叫醒我!”
民夫和奴隶们从远处担土、运到前面堆土成坡,现在还没有抵近城墙上明军的有效射程之内。
其余袭扰,也只起牵制作用。
在城中守军看来,城东、城北外面的平地上仿佛缓缓隆起几条巨龙,正在慢慢逼近。
现在还没到敌人架起一面盾墙掩护后面的民夫就近作业的阶段,毛伯温冷冷地用望远镜看着远处。
北虏不擅攻城,这是有道理的。
他们本就游牧四方,至少自己内部纷争里就没有多少城池攻防经验。
但凡他们能南下劫掠了,不是守军本已丧胆,也不会轻易攻城。
而堆土攻城,本来就应该是旷日持久的事。
就算现在人多,看起来进展不慢,但这么重的体力活,这么多的民夫、奴隶,他们的吃食必定本来就少。等到体力不支,就会越来越慢。
真到了要堆至城墙旁不远、可以通过长木梯就能从土坡尽头架到城墙上,那时早已尽在明军炮火轰击范围之内。
毛伯温乐得他们先尝试这种极耗人力的法子。
集宁城墙是不高,但明军火器之威早已今非昔比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俺答麾下在漠北遭遇的,只是大明派出的以袭扰为目的的轻骑兵。
“把南面、西面的神威炮都拆运过来,让他们观测好了,提前算一算,到时候直接分一下任务,把后路轰塌!”毛伯温冷静地说,“一定要等我发令再开炮,把俺答留在这里越久,对战局越有利。让他觉得有希望,又不让他真能攻破集宁城!”
集宁并非一座孤城,城中守军并不少,毛伯温在此,守城意志也很坚定。
这样的情况下,俺答莫非真以为可以很快攻破这座城?
面对数倍于己的兵力,成功守城以月计算的战例数不胜数。
在毛伯温看来,俺答除了决心坚定,其余却殊为不智。
没有在战场看到大明大规模的骑兵,他难道不担心不奇怪吗?
……
尸山!
毛伯温看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说出声来:“禽兽!”
集宁城东和城北终于乱了起来,两个方向的鞑靼骑兵第一轮出手不是对大明,而是对那些担土堆山的民夫。
不,应该说是对那些掳来的奴隶。
在距离城墙已经只有数十步的土坡尽头,这一轮“民夫”担了土到了这里之后,许是有些人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仓皇而逃。
而后是背后过来的箭雨。
再然后,才是真正从汗庭各部族征调来的民夫。他们恐惧却又麻木地,拖着那些西域被掳来的奴隶的尸体滚下了山坡,堆在土坡和城墙之间。
最后一段距离,竟是由这些奴隶的尸身来填。
那么多年,俺答西征时掳回来的奴隶有多少?
此刻城东、城北虽然乱了起来,有些奴隶在拼命逃,可已经劳累了两天多的他们又能剩下多少力气?
同时,震天的号角声终于吹起。
“用异族之人的血,让长生天看到他子民的武勇!哪怕回到长生天的怀抱,个个都是英雄!”
明军坐看鞑子把土坡堆到了数十步远,过程里面一直只有象征性的袭扰。
既是让鞑子错判明军守城火炮的发射频率,也让他们认为城中备弹和火药有限、要留在关键时刻。
而现在关键时刻来了,北虏的第一步竟然是以他们自己的人来祭旗。
对明军普通兵卒的心理震慑如何还不知道,但是数以万计的民夫尸身被推入最后一段坑,接下来又是悍不畏死的骑兵在那土坡尽头不断往城墙上抛射箭雨。
“以命填壑?如他所愿!”毛伯温终于彻底见识俺答的决心,沉声下令,“等了这么久,就让他们知道这最后一段壑有多深!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