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之已经知道严春生的战绩,但他还是只能说道:“镇安伯非鲁莽之辈,廷彝无需担忧。”
严春生确实很难抵挡,纵然他麾下骑兵的总规模也超过三千。
可套虏的数量太多了,还有几乎数倍的牛、羊、马匹。
又像是当日朱麒遇到的情况一样,他们只能靠自己带的战马来打这一仗,但是套虏骑兵可以到营盘中换马。
而这一回,严春生不可能靠嘴炮让他们全部投降。
拼命的套虏,十分想要冲破北面这支顽强的大明骑兵。
但是他们的战法,也很奇特。
一直以来,他们大抵只是像颗铁钉一样定在原地,隔远攒射。可是其中大约两三成的人,箭的射程和准头让套虏骑兵也感到恐惧。一个冲锋从外围滑过时,又只是其中大约两三成的人会把马速提起来,抵近追击。
套虏需要回营换马时,他们也回去,和其他人换马,轮流休息着马力。
就是这样,他们才坚持到了现在。
但是,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吧?
严春生也知道没办法再坚持多久了,带来的马匹口粮,已经耗完。
冬天的雪地下,也找不到草喂马。虽然人不是铁打的,中间也都会有一些默契的休兵时刻,可以让他们宰掉一些伤了的马,煮了吃肉,可是这样下去也不行了。
“动起来!全都动起来!赶羊!截断!绕圈!能留多少是多少,把他们往黄河边赶!”
严春生下达了命令:“把旗举起来!铜号吹起来!”
铜号早就有,唢呐就是一种。军中传声,如今新制也定了吹号冲锋,让友军知晓。
音色嘹亮的铜号,每个主将身边只有一支。
现在,严春生这边的冲锋号吹了起来。
衮必里克做出了决断,明军也要做出决断了。
没可能把他们全部留在这里,那么现在就必须制造最大的混乱,截断更多的人。
在冲锋号声之中,北部的大明骑兵再不节省马力,三千余人汇成一道洪流,径直往套虏营盘大队伍靠北的中间如同刀锋般切过去。
正如严春生所说的,赶羊。哪个方面的压力来了,人和动物都将如本能一般调整方向。
这是严春生在和朵颜部一起“迁徙”的时间里也学到的东西。
现在听到北面战场传来的铜号声,看到了他们行进的方向,唐顺之也毫不犹豫地下令:“徐千户,你的人留下阻击还未过河之敌。其余人,冲锋陷阵,分割套虏!”
西边战场的响动一起,东边战场的朱麒也顾不得了:“神威炮营继续轰击河面,沈千户,你留下护卫。其余人,刀牌手在前,鸟铳手居中,虎蹲炮在后,往西北面去合围!”
这份默契,是唐顺之对战局的判断,是严春生果断深入最危险的套虏大部队中央,是朱麒对严春生和唐顺之已经近乎盲目的信任。
无论如何,明军就这样尝试在套虏骑兵主力不曾崩溃的情况下,以三个方向总计万三之数向套虏军民近十万发起了合围。
出现在套虏两翼最外围的,竟是疯狂挥舞着木矛、劣弓、旧刀的老人,他们舍生忘死地扑过来。不求败敌,但求阻滞一下明军的脚步、消耗一点他们的箭矢和弹丸。
步卒的速度是赶不上骑兵的,但严春生一部所向披靡。他们先凿穿了套虏往西,然后又纵马绕了一个圈向东南,再次凿穿已经手无寸铁的妇孺之后却继续往北绕。
超过七成的套虏骑兵已经不再管后方的两翼,只留了少量去阻击唐顺之、朱麒的步卒。主力,只追着严春生麾下骑兵,希望彻底扫清部族北逃的路径。
严春生的身后,特战营之外的骑兵被射中坠马的速度加快了很多。
“特战营之外,直接去套虏妇孺的里面射杀、造乱!其他兄弟,擒贼先擒王,还是找头目!”
严春生改变了套路,套虏的妇孺族民队伍被凿穿了两次,本就已经有些乱了。现在大明骑兵在往北的路上分了一个岔,一支两千人往西南,一支七百余往西北。
在快速的交错中,找到虏骑的头目、点杀完成也有难度。
目前这种状况,就算杀了些头目,用处并不大。鞑子心里有两个清晰的目标:除去大明骑兵,北逃。
但是真点杀了一些头目,也许就有更多骑兵忘记其中一个目标,带着已经被严春生他们分割在北面的族人一心北逃。
这个时候,衮必里克及他的亲卫骑兵正从族民中间穿过,想要奔到北面。既是带出更明确的方向,也更加安全。
严春生沿着西北方向再次凿穿了更散乱的北面套虏、射杀了一轮西面虏骑之后,双方已经擦身而过。
他看了一眼,果然有两百余骑就此往北逃走了。那边嘈杂的呼喝声他听不清,想来有些人还会掉转马头再劫杀回来。
此时,南面的套虏群中乱声四起。
严春生的目光瞥过去,只看见黑压压的虏潮中,就仿佛一个黑潭出现了一团乱纹、三条线。
那团乱纹,是原先朱麒带来的骑兵,他们在套虏中央四处冲突、激起混乱。
而那三条线,自南而来。中间那条直奔明军骑兵,旁边两条则从侧翼包抄。他们行进的路上,套虏妇孺自动惊慌地为他们让开路。
以严春生的目力,看到了中间那条线前端的大纛,于是他眼睛一亮。
“快过去!要救太原镇的兄弟!把最后剩的手榴弹都拿出来,等一下听我号令,往南面丢!”
特战营剩下的近七百骑再次提速,从西北的方向径直往东南方而去。看势头,是另一次凿穿。
相隔过于遥远,朱麒在东南面看不清,唐顺之也一时不曾注意到。
但他们都看到了套虏在加速北逃,不论是留下阻击的骑兵,还是妇孺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