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俞大猷正在从朔州城外赶往井坪西南郊的途中。
井坪城堡的西南方,便是偏关河的上游。
偏头关若破,北虏可往南寇太原,也可顺着偏关河寇朔州。
那里地势,在井坪城堡西面的偏关河畔只有一个乃河堡。若在井坪西南方的偏关河旁据了地势成为一个野寨,那就是与井坪、乃河成三角之势,至少能挡住从偏头关杀入大同镇的敌人。
杀虎口太远了,那里也不缺俞大猷这两千新兵。
此刻在太原府,乡试刚刚放榜。
各地乡试大抵在八月底、九月上中旬举行,山西因为巡按在查李福达案,今年的乡试稍微晚了一点才举行。
新科举子之中,来自蒲州的杨博名列正榜第一,成为了这一科乡试的山西解元。
摘得这桂榜头筹的喜悦还没两天,北虏来寇的消息就传到了太原。
河套一带的套虏兵临边墙,但是人数不算多,也只是游蹿劫掠,算是多年来常规的级别了。
“宣大危矣!听说那边的鞑子有两万多,而且还没看到俺答的大纛!”
后年才是会试之年,新科举子们如今只是在享受科途又进一步的喜悦。军国大事,也是谈资。
杨博刚刚十八,长得很壮实。
现在,他只是一脸凝重,看着同科们虽显凝重忧虑、实则只是闲谈的脸。
太原镇不会有大问题,这次的主力方向,显然是在北面。北元汗庭传令草原,一夜之间诸边燃起烽火,鞑子的可汗必定也要动。他若动,兵锋只会直指宣府、蓟州。
但是作为山西人,杨博知道从河套到大同北面一带,蒙古右翼两万户的实力。
他再听几句,就站了起来。
“惟约,提学大人还没到啊。”
杨博行了一礼:“边镇有事,请代我向提学大人告罪,我要去朔州了。”
“去朔州?你去朔州做什么?”
“听闻武状元俞大猷广募晋地青壮,诚邀熟知边情士子入幕赞佐。在下不才,反正会试也是后年之事。”
他就这么潇洒地离开了,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什么叫会试反正也是后年之事,说得你好像不用准备一样……
杨博却很清楚:即便只因为那文状元、靖边伯也在宣大,也该去试着结识一下,这本就是他参加完今年乡试后的计划。
如今北虏寇边,虽然凶险难测,但他本就喜兵法,更有一腔热血奔涌。
大军压境,边镇这里,有的人在向更安全的地方避祸,也有人在奔赴疆场。
暂时搁笔从戎的杨博走到了宁武关时,才看到终于送到这里的那份《明报》特刊。
他不禁望向了东面,眼里有着难掩的赞叹和震撼——严世蕃口中的嘉靖三大奇才之一,是能看懂许多东西的。
再往北行到阳方,又看到第二份特刊。
这一回,更加震动,同时也有了担忧:御驾已于二十四日上午离京,天子亲往宣府。
御驾亲征,实在过于触动大明有识之士的神经。
若败,难以想象。
唯如此,才需要更多人,协力抗敌!
杨博加快了脚步。
因为官途坎坷、早早致仕,兵部曾被严世蕃点评为嘉靖朝三大奇才的唐顺之人在怀来,他有两千标兵,更有三千伪装成工人仍然在怀来挥洒汗水做着苦工的青壮,可现在不是他出场的时候。
但他召来了几个人,其中有三人来自严世蕃同样点评过的天下十七富豪之中的三家,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山西和北直隶派到怀来参与他军械园督造材料采买转运的管事。
如今这三家还不算有后来那么富,因为王家的王崇古还只有十二岁。
可他们仍算颇有家资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唐顺之只重复了一下,“其一,回去告诉你们的家主,临战不可哄抬物价。其二,宣大不会丢,不要想着迁居京城或浙江,搞得人心惶惶。其三,本抚已接到旨意,获准向边镇富商大户发卖临时国债。”
“……国债?”
唐顺之点了点头:“一年为期,有利息。”
大家面面相觑:要大家捐钱就直说嘛。
这国债,还当真指望朝廷还?
唐顺之却很严肃:“不只有利益,此战若胜,还会有诸多收获,也可分润。”
这个大家就更不信了。分润不分润是一回事,关键问题是,不大败就好了,能胜?
“陛下已御驾亲征,杨总参和京营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鞑子如此兴师动众,不会在寻常寨堡徒耗兵力。陛下御驾亲征,便是更加减少鞑子力攻宣大诸寨堡折损兵力的可能。你们各家当此时,都是避居城堡之中吧?王督台和郭总兵已下令,宣大首要任务是稳守寨堡。京营大军来了宣府,岂能都躲进寨堡?陛下这是给鞑子大军一个在野外击溃我大明王师的机会。”
大家听得心惊胆颤:不好,某些总也死不去的记忆在攻击我!
“都是乡贤之家,陛下如此为你们各家所居的城堡减轻兵患,你们何必担忧?说是国债,便有归还。陛下答应过的事,什么时候不曾作准?”唐顺之让人捧出了圣旨,“旨意在此,你们尽可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