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到这种朝廷有倾覆之危的平时,它帮助北京控制更富裕的江南,也用南京的大量官位来调和一下北京的矛盾。
旨意一到南京,京察的压力下,南京养老官员们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向来调任南京,便如同惩罚。但是夏言不同,他是从南京升官。
南京都察院向来是悠闲的衙门,除非碰到京察。
而此次京察,更非同小可,从夏言的言辞督促就能感受到。
任职南京的普通御史们神情复杂地看着夏言:真的秉公建言、秉公咨访啊?
夏言很淡定:“本官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除开操江御史,若南京都察院数年来只领办了这么一件大差事,都不能向陛下交出一份好答卷,那本官也该第一个上表请辞了。”
说罢拿眼神看了一下这些平日里其实也过得潇洒自在、不必去得罪人的属官,暗示的意思很明显:身为南京都察院一把手,你们这些属官的考语,也是我来写的。
普通御史们一起先领命,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难道南京真要迎来巨大变动了?南京可是国本所在啊!
此刻杨廷和在他的总督应天部院官厅里坐着,看着严嵩的来信。
杨廷和从他的来信里,品出了他的急切,知道他想岔了自己来南京的本意。
来南京,不是为了现在就对南京和南直隶动多大的刀子,只是要渐渐形成既定事实,让南京这些彼此帮衬的官员、权贵重新记起一点:属于南京部衙自主的这些权力,让他们享受着安逸生活或者远离北京监管的自在权贵生活的这些权力,其实是可以被收回的。
动不动拿南京乃国本说事的,难道以为朝廷只有非要在南京专设六部诸衙这一个法子?
京察一开始,这南京便形同热锅。这次,哪只蚂蚁会忍不住出来,又拿南京乃国本来说事呢?
是会大感危机的南京户部,还是南京勋戚,又或者已经致仕的官绅耆老?
他提起了笔,给严嵩回信,就像皇帝一样提醒:别急。急什么?怎么可能现在就把松江、常州二府拆给你浙江?
……
六月酷暑,京城也炎热无比。
此时此刻,京郊五军营大营里更热,但站在校场前面点将台前的近百人都纹丝不动。
他们都不是大头兵,人人副千户以上、卫指挥使以下。
两京十三省,加上各行都司、各留守司、各边镇总兵官麾下,他们能站到这里,就已经是县爵。
如今,大明军队当中第一批集体封为县爵的这批将领之所以在这烈日底下站得笔笔直直,是因为台上同样站在烈日底下的,是给他们这份恩典的皇帝。
朱厚熜看着底下这些人。
离得很近,人人都看得清脸。
几乎史无前例的武将大比,各地接到旨意的,都明白要送进京来大比的,必须有真本事——县爵能随便用来封赏安抚那些只知道喝兵血的人?
到了这里,皇帝亲自顶着酷暑来训话,更让这些大明军队中坚层的将官感到此次大比非同寻常。
“除了湖广平叛和新法叙功获封县爵的,你们是大明军队当中第一批集体授县爵的猛将。今日,朕见到你们,个个都是壮勇汉子,很欣慰。下一步,就是因功升伯,或者能予爵位袭替资格。”
这些将官绝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听到他开口说话的方式,只觉得很平易近人。
刻意被强调的第一批县爵们再挺两分胸膛。
“此次大比,不授伯爵。”朱厚熜顿了顿,而后凛声道,“你们赶上了好时候,轻易便得了县爵。后来人,就都只能因功授予了。但这次大比,前十可降等袭替。前三,三代不降等!只用一场大比,你们的儿子起点就比别人高!”
如今的爵衔体系,如果三代之内武功,都会降等袭替,这已经是大原则。
皇帝将始终把这份给恩典的权力握在手里,勋爵一代代要始终为了延续自己的爵位等级甚至升级而努力,更加容易变动的体系自然受到这些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地位恩荣的普通将官所欢迎。
只用在一次大比之中名列前茅,这个如今基本以他们所出身的老家所命名的县爵名号,就能由儿子继承。
封伯?也没人指望一场大比就封伯。
若不是遇到了这个皇帝,整整一朝天子也不见得能封两三个伯。
“你们是将官,也别以为此次大比是让你们自己比。”朱厚熜抬手指了指远处的营房,“十五万京营,选派各省共计三万九,又调了五千作为南京振武营的班底,如今正有新募五万营兵。”
他看了看李全礼,李全礼先行礼之后,就对着远处大吼一声:“各营把总何在?”
“标下候命!”
校场之外的围栏后面,陡然响起一阵很整齐的声音。
“列队,入场!”
而后,这些来参加大比的将官只见远处出现了四列身影,以整齐的步伐甩着手臂一步一步走进来。
他们眼神一凝:这是什么队列行军方式?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朱厚熜先教给陆松的、要求的队列行进方式和纪律至少是传达到了京营里,在无比渴望升级成为侯爵甚至公爵的李全礼的要求下练得初成模样。
不是为了好看,练兵的目的,本来就是要做到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现在,参加大比的将官先受到了一点小小的分列式震撼。
等他们行进过来,同样在点将台下列队好之后,站在最前面的却是仇鸾。
“立定!”
“稍息!”
又是两声,伴随着这些人齐刷刷的动作之后,他才面向朱厚熜大声道:“报!各营新兵营把总共八十人俱在,请陛下检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