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斩首的话落入耳中,郑存忠顿时失态癫狂。
张孚敬端起了棋盘,在郑存忠刚咆哮结束就砸在了他头顶。
棋子飞溅,郑存忠头晕眼花中额角流下血来,儒巾散落,头发乱开,再无半分斯文模样。
“这是本抚代圣人教训你的。”张孚敬放下棋盘拍了拍手,“你不用在本抚面前咆哮。奉天殿上,你要么闭口不言做个烈士认了其他罪,如此一来你虽身死族灭,倒可以期盼一下天下官绅会不会暗中传扬你的美名。要么你就放胆直言,让陛下看清大明之所以不富不强究竟是为何,说不定真的法不责众逃得一命呢?”
郑存忠憋屈得浑身发抖。
这些话在御前放胆直言?只怕朝堂上就有不少重臣恨不得当场抽出刀来先把他砍死吧?
他额头上的血流到脸颊上,疯笑着说道:“好!我便去那奉天殿!我倒要看看陛下如何解开这个死局,如何令天下士绅心服口服,数十载之后能如抚台所说一般大明遍地是清白官绅!”
张孚敬转身挥手:“绑起来!”
……
广东乡试的第二场在次日结束,贡院大门已经打开,有些已经能交卷的便能提前离开。
他们走出贡院之后便看到不少百姓兴致冲冲地一个方向跑。
天刚要放晴,有秀才连忙问等候在这的家丁或书童:“出了什么事?”
“有举人老爷和秀才、富户一起状告巡按大人和广州知府,但巡抚大人昨夜把状告之人都先拘来了,听说还抄了几人的家,都司的兵马都出动了!”家丁兴奋地说道,“现在巡抚大人和广州府衙都贴出了告示,说要秉公办案,让广东百姓不惧官府和乡绅富户欺压,有冤诉冤!现在杨知府正在审问荀举人!”
“和存忠先生齐名的荀先生?”秀才大惊失色,“什么罪?”
“逼卖良田,纵容家仆殴死人命!”
“……快去看看!”
既是状告巡按御史和广州知府,怎么苦主先被拘了,还抄家?
鼓励广东百姓状告官员甚至乡绅富户更是不可思议,而第一个被拿出来做典型的竟然是荀举人?
他们究竟要在广东做什么!
广州府衙内,三个老农跪在一旁,而姓荀的举子却沉着脸站在一旁。
举人过堂不跪,他有这个待遇。
但现在并不是这个问题。
杨慎一脸不偏不倚的表情:“十七年前的陈年旧案了,既然苦主说了证人名字,那就去传唤。你们放心,本府既然接了状纸,这个案子便一定会审下去。”
荀举人却好比吞下了一只苍蝇。
这案子如果要一直审下去,自己这个被告是不是要随时听候传唤过堂?
如果是往常,自可递上一份名帖把事情平了,至不济也可以请个讼师代为辩诉。
可是眼下这是撕破脸的情形。
民间纠纷何其多?只要不是命案、大案,官府历来都是先让里正调解,十分不愿意多接状纸开堂问案。
这得牵扯地方官多大的精力?勤勉一点的官员会由属官多接一些案子代为审理,只是过问一下案情和判词,哪像现在这样,巡抚公然鼓励百姓上告?
赈灾之事那么繁杂,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不仅那些讼师此时不怎么敢代为出头了,只怕此刻在参加乡试的一些秀才都会受到波及!
尤其是那些出身大族、中举有望的秀才!
把案子审下去,案子越来越多,广东举人还要不要尽快出发赶往京城应礼部会试?
广州府衙这边议论纷纷,巡抚衙门里,堂下十多个人或站或跪看着前方脸色苍白。
在他们前面,解昌杰已经除掉了官服、官帽,站在那里低头说道:“下官认罪,所言句句属实。”
“你是朝廷委派的广东巡按御史,如何处置,等陛下圣裁。”张孚敬看着他,“尔等以缩绳、宽线、飞洒等诸法隐田在先,主动向朝廷命官行贿在后。既已证据确凿,翟提学?”
翟銮心头万马奔腾,却只能沉着脸说道:“德行不修,触犯国法,自当革去功名,依律问罪。”
张孚敬点了点头:“本抚这便行文移交各府,着令审问。”
“抚台大人冤枉啊!是他索贿,是他……”
“报!”门外有人闯进来,“抚台大人,圣旨到!”
堂下众人无不眼里露出一丝期待,而张孚敬则赶紧率众官到了门口迎旨。
来传旨的竟是高忠。
看他风尘仆仆的憔悴模样,谁都知道他是一路风雨兼程赶来。
“张孚敬接旨!”
“臣张孚敬,叩问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
他答复一句之后,清了清嗓子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飓风过境,百姓罹难,朕心痛切!广东免赋税一年,诸府另派差役需得巡抚、布政使司首肯,切勿糜耗民力。广东诸仓见旨即开仓放粮,另从速起运二十万石至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