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道:“那个啊,怎么了,我听说他家当年是被自己的儿女亲家给抄了,头砍了几天都没砍完。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有活的?”
“所以说才奇啊。听说有个孩子,当年跑出去了,也不知是谁突然说的这事。眼见着现在官府开始查人,八成是真的。”
“都这么多年了,早长大变样了,哪里还能找得到?”
“找不到也得找啊。当年下了令满门抄斩,这现在剩了一个,万一这孩子找不到,当年经办的人,不全都得掉脑袋吗?”
话正说着,伙计飞快给上了饭菜。
周鸣玉脸上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杨籍本就着急,这时听了这一耳朵的话,更是不敢放慢速度,于是很快就把饭用完了。
倒是周鸣玉,看他吃这么快,十分诧异地瞧了他一眼。
杨籍担心周鸣玉,走时特地自己去找伙计付钱,还看了一眼告示,内容果然与那桌人说的差不多,通告各地若有线索积极向官府举报。
周鸣玉倒是自如,吃了饭,还拿水囊去打好了水,才去外头找莫飞牵马。
杨籍出了门,没着急上马,直接将周鸣玉那匹马一牵,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周鸣玉跟上去,看他直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才停下来。
杨籍让莫飞在后面等等,示意自己要单独和周鸣玉说话。
他把缰绳重新递给周鸣玉,道:“姑娘莫要再去上京了,赶快回去找八郎罢。”
周鸣玉笑了笑,道:“因为方才他们说的那些话?这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根本不会有人从她这张脸认出她是谢家当年那个女儿,如果有问题,她在上京这么久,早就出问题了。
但杨籍依旧正色,道:“当然有关系。阿琼即便没有这个罪名,身后也一定不干净,将来若是陛下想要清算,八成是保不住的。但你不一样。你避过了这个风口,将来也就没事了。”
他分明知道了,却不说破,只道:“我是应当没办法保住阿琼了,但起码此刻能保住你。你现在回去找八郎,八郎肯定会护着你……他,应当都知道的罢?”
周鸣玉知道他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杨籍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松这口气,只是轻轻叹了叹,道:“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样,起码我不会说的。你快回去罢。若是阿琼这边有什么事,八郎必然会知道,他也一定会告诉你的,不必你赴险来京。”
周鸣玉安静地思忖片刻,还是从他手中接过缰绳。
诚然,她如今回京,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原之琼,她的身份也是一大隐患。
虽不知她身份究竟是谁捅破,但杨简才查了端王府,她的身份就立马揭露,此事八成和端王那边逃不脱关系。
搞不好,也有可能是原之琼同端王说的。
她倒是可以干脆上京承认身份,拿着赵兴发手里那份账本强行向上呈报,但仅此一物,证据不足。军中那边尚未得到谢愉的确切消息,若她折在上京,那就只能将谢愉再拉进危险之中。
还不如此刻先退为是。
杨籍见她接过缰绳,这便是同意了他的提议,此刻方淡淡笑开,同她道:“那就多谢姑娘,一路相送了。”
周鸣玉一听这话,便知道杨籍仍旧是要进京的。她固然没有理由阻拦,便只道:“那七公子此去保重。”
杨籍点头,轻松笑道:“姑娘放心。我虽愚钝,好歹是个能跑能听的活人,若真有什么事,别的做不了,传个话的本事还是有的。说不定我回了上京,还能给你和八郎,帮得上忙呢。”
周鸣玉没指望杨籍能帮她什么。
如今这事还没攀扯到军中,杨家还没出事,这两兄弟倒是向着她的。但不到最后,不到杨家也背上通敌叛国罪名的时候,什么都说不定。
刀没落到自己头上,谁也感觉不到痛。
她扬手,叫一直在一边等候的莫飞过来。
莫飞的性格相当活泼,和她这一路走得久了,渐渐也熟悉起来,不然也不会帮着她拦杨简的部下。
莫飞现在甚至已经觉得自己是她的人了——毕竟伺候姑娘,可比伺候主子容易多了。
他快步跑过来,以为周鸣玉有什么吩咐,问道:“姑娘怎么了?”
周鸣玉示意他附耳过来。
“再委屈你一回。”
莫飞听到这句话,下意识觉得不好,就要往后退,结果周鸣玉的速度更快,已经就近劈晕了他。
莫飞倒下去最后一刻脑子在想:天杀的,同一条阴沟栽了两回,还不如烂在家里。
杨籍下意识去接莫飞,周鸣玉已经翻身上马,调转了马头。她骑在马上俯视这二人,道:“劳烦七公子照料他一日,等他醒了,由他送七公子回京罢。我先走了。”
许是周鸣玉一直让莫飞跟着,误让杨简当她是个很听话的姑娘,所以自接到了她后,除了莫飞以外,便没再让茂文继续派人盯着。
所以此刻她甩脱了莫飞,就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了。
她也没想着要回去找杨简。
娄县的事和端王府惹上关系,杨简离不开娄县与晋州两地,没办法亲自出来找她。
而她这次出来,是把从王府密室里拿出来的几页密信和赵兴发手里的账簿,全部都带在了身上的。
她不知道杨简有没有看过那本账簿,但八成是没有。那账簿被包袱裹得严实,不像是拆开过的样子,而且杨简一路被追杀,估计也没有那个空闲时间。
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么唯一接手过这东西的杨家人杨简,也不知道这上面记载了杨家和端王府勾连的罪行。
周鸣玉确实可以把它还给杨简,照他的安排,直接送到上京直抵御前,但这过程中会不会被杨家人截下来销毁,她一点把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