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简一边给她盛粥,一边道:“我今日要带人出去办些事,路程远,今日不一定能回来。你在这边安心休息,有事就找于嫂。”
周鸣玉看着他,问道:“去晋州?”
杨简自然是瞒不住她的,只能劝道:“才出了事,你若想回去,恐怕并不安全。”
但周鸣玉只是要确认他去哪里而已。
她点头应他道:“你放心,我就在这里。”
她一颗心本就定不下来,他给了她这个空间,她就安然接受。
杨简走后,她关上房门,把那几本账簿翻出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晋州丰饶,但到底比不过上京。今上即位时正是英年,端王为免猜忌,早早前往封地,可是封地到底不如上京富贵舒坦。时日久了,他就把目光放在了那些矿山上。
刚开始总是不易和谨慎的,王府所拿不多,只是边边角角,倒卖赚点小钱。但随着时日渐长,贪心不足,便越拿越多,直到上报量难以隐瞒朝廷,他便又动了念头,重新找了一处不错的地方,私开了矿井。
这之后,王府的货源便多起来了。
但是铁,是太不容易倒手的东西了。
端王舍不得贱卖,不肯只赚那点小钱,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去处,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空余之后,翻到下一页时,这批铁器的归处,记上了杨家人的名字。
内容是,箭矢一万支,□□三百架。
而杨家的回款是玛瑙、美玉、以及一串的海外珍稀。
从这里开始,这笔生意成了。端王从矿中收集出来的那些铁,全部被锻造成了杀伤巨大的大箭,而后经过东境军中杨家人的手,在海寇那里换成大把的钱财。现成的黄金白银由杨家人抽成拿走,余下的那些,连同所有珍宝,都重新回到晋州的王府。
这笔生意两月做一回,由端王这边给出去的大箭越来越多,但海寇那方回馈的东西,却明显地开始等额变少——他们拿捏着端王和杨家通敌的铁证,开始以此来勒索更多的武器了。
再之后,那处铁矿矿源枯竭,私井坍塌。大箭的来源断了。
端王无法在短时间内,迅速在附近找到可以信任的矿源,那些贪得无厌的海寇却又时刻威胁着他。
同时,他富贵过,也舍不得这泼天的富贵,他不肯收手。
于是,就在那一年,铜矿开了。
他明显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不再用自己的关系,而是借着原之璘外室那条线的漫长关系,重新拿铜矿的私井做起了生意。这样,即便出了事,他也能全部推到别人的身上。
直到那批黄铜进了自己的腰包,他才重新交给赵兴发,由他记录,将这批黄铜继续送去与海寇交易。
但海寇是不缺钱的。
他们可以抢劫海上任何一艘船上的财宝,拿财宝去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他们不需要陆地上给他们白送钱财,他们只需要兵器,只需要那个让他们在海上得以横行无忌的大箭。
于是在那份账本的最开始,那批黄铜,只有出项,没有进项。
他们在拿大量的黄铜,去堵海寇的嘴。
但是这样的情况没有维持太久了。
因为很快,在那个时间,谢家出事了。
谢家忽然被杨家翻出了通敌叛国的罪证,呈交朝廷的证据里,甚至有谢家向海寇交出布防安排的密信。东境军中的权利迅速让渡,并被杨家人接手。
随即,账簿又正常了。
端王开始铸币,以劣币驱逐良币,不仅自己从矿井中赚一份,还从晋州的百姓身上捞一份。他派人不远万里去其他地方零散地购铁,重新铸造大箭,续上了这笔生意。
但他不再需要大量地铸铁了。
因为作为海寇最强对手的东境军,已经在杨家人的掌控之下了。那些海寇不需要大箭也可以和东境保持表面上的势均力敌,只要再拿着少量的大箭,去对付其他对手就好了。
周鸣玉有些凝滞地合上了账本。
她想起自己的族亲和兄长,他们在外面拼杀卖命,她最好的二哥哥险些死在了东海,那些夺去无数东境将士生命的大箭,原来从来就不是敌人的绝世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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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简带着人,一路骑马疾行,回了晋州。
娄县的几处矿井早就被控制住,不必再担心什么,但端王那边依旧麻烦一堆。
据他所知,宋既明那晚夜探王府,应当不曾带出什么东西。端王那边仗着他们查不出什么东西,也不至于急着销毁什么。
但是因为有原之琼,就说不好了。
她故意放走了赵兴发,想拿他来钓杨简,但如今杨简没死,赵兴发和他手里的证据却全都流到了杨简手里。
难保她不会急于让端王迅速销毁王府里的所有东西,好毁灭部分证据。虽然那账本没有密信也能作为证据,但有了漏洞,就给了对方很多狡辩的余地。
杨简披上官服,皇亲国戚可斩而后奏。他来到端王府,要做什么,起码表面上,端王不能违背,否则就是忤逆今上。
大门被敲开,茂武举着腰牌,毫无顾忌地推开家丁,在前开路。杨简按着剑柄,稳步走入了端王府内,直往书房而去。
但有人却比他先了一步。
杨简迈入院子,看见其中早有两方人马持兵而对。
端王喝道:“杨简!此处岂是你能随意踏足之地!”
而另一边,宋既明同样穿着官服,淡淡地向杨简侧过了脸,颔首道:“杨指挥使,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