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鸣玉没扶。
她自己走了上来,轻飘飘地绕过了宋既明的手,只是站稳之后才回头对他颔首,道:“多谢大人。”
宋既明的手虚虚地收拢。
院子里已经备好了骡车和转运的货物,宋既明所有的部下,都打扮成了普通百姓的模样。
带他们出来的那个部下指着其中的某辆骡车道:“我们都安排好了,人藏在货物里,由其他车夹在中间,确保顺利出城。”
宋既明淡道:“让她的车在稍前位置,若有意外,闯也要送她出去。”
周鸣玉侧目看了他一眼。
那部下应声称“是”,请周鸣玉过去。
宋既明微顿了顿,又叫那部下过来,以手遮唇,对那部下耳边说了几句,而后才转身对周鸣玉道:“姑娘安心去。”
周鸣玉看着他,没有多言其他,只是道了一句:“多谢大人。城中其他的事,还请大人多费心。”
宋既明没有应这话,只是对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姑娘请罢。”
周鸣玉转身上车。
那辆车上已经堆了一部分货物,周鸣玉上车躺下,保持了一个方便双手动作的平躺姿势,这才对旁边人示意没有问题。
那人点头,口中道了句“得罪”,便示意其他人将剩下的货物都运了上来,放在了周鸣玉身体上空的木板上,将周鸣玉的身体藏在了中间。
周鸣玉看到骡车和货物的时候,就做好了空间狭窄不能动弹的准备,谁料这一下安排,竟让她在其中藏身的空间留了不少。
他们安排出城之路,必然不会考虑到这些小问题。周鸣玉想起方才宋既明叫去部下说的那两句话,觉得八成是这个缘故。
她想着这事,眉眼疏淡。
车队一路向城门边走去。周鸣玉看不见外面,但里面的空间却不算完全黑暗,所以心里倒也并不害怕。而且外面的声音她都能清晰听到,也算是可以了解到外面的情况。
端王果然不敢大张旗鼓地说出昨晚府中遇到一场厮杀,只是城门处明显严格了许多,那些守卫的盘问都严格了许多。
这样长的一队骡车出去,货物堆成这样,是不可能不受盘问的。
没两句话,周鸣玉就听见士兵过来检查车上货物的声音。
她上车前便留心检查过这车的形制。虽然上方的货物都只是用雨布蒙着再拿绳子捆上固定,但是车缘仍有一圈木板围起,周鸣玉的藏身之处就在这木板的高度之下。
士兵不会挨个将货物卸下检查,最快的办法就是用刀刺入,以确认中间是否有人藏身。
士兵的刀算不上锋利,八成不会从木板处刺入,如此,若是真用了这种办法,也只是会从周鸣玉的身体上方水平刺入,根本伤不了她。
周鸣玉不算十分担心,但也依旧集中精神防备,手也放在了身上携带的短刀上。
而后,那士兵来到了她的车前。
她所料不错,那人在车外转了下,伸手敲了一敲,而后便拔刀刺来,第一下果然平着刺入,就在周鸣玉的上方,完全没有伤到她。
周鸣玉的车在第三辆,还算靠前,她一直听着宋既明的部下在外面和这士兵说话的声音,此刻便同那士兵赔笑道:“官爷检查了这几辆车了,应当知道没问题的。我们都是做正经生意,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一说话,周鸣玉便能听见他们所在的位置了。
那士兵冷哼一声,道:“有没有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我们得仔细检查,不然怎么和上面交代?”
而后便又是狠狠扎入的一刀。
这一刀,明显与前面不一样。
周鸣玉耳尖,听到刀速变化,和刺入木板的声音。她确认了那士兵的位置,听着声音,迅速做出反应,向另一个方向侧身一避,而后拿用棉布缠过的短刀刀柄,抵住了刀尖。
那刀锋从周鸣玉的脸前擦过,稳稳地顺着她的刀柄,刺入她旁边的木板。
宋既明的部下在外头惊道:“官爷,您这一刀刺坏了,我们出去怎么交代啊?”
那士兵感觉到刀锋插入后刀尖的阻力,便以为这里头当真都是实心的,便松了戒心,摆摆手道:“得了得了,你能有什么珍稀的玩意儿?这点破损不抵你几个本钱。”
而后便走向了下一车。
周鸣玉听着他们走开,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那些兵士如此检查完了几辆车,终于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挥挥手,将他们放了出去。
周鸣玉听着车辆缓缓驶出晋州城的声音,至此才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却又默默想,她这一晚上和宋既明在一起,并不见他与部下联络,可他部下居然如此会意,将所有事办得这样稳妥。
而宋既明本人就更奇怪,她在他面前暴露了这么多疑点,他居然完全都放过了。甚至于,在许多时候,他对她都表现出了超出寻常的体贴与周到。
周鸣玉不信什么俗套的一见钟情,也不信他那样的人,会因为这寥寥几面,就对她生出什么男女之情。
她知道这一切必有原因。
但她也非常确定,自己从前,是真的并不认识他。
车队在驶出晋州很久之后终于停下来,四周也变成了安静无声的环境。周鸣玉身上的货物被人搬下来,她撑着车缘跳下来,看到此处已在官道之侧,并无人烟,为了卸货方便,都藏在旁边的密林之中。
她盘算着怎么往娄县去,结果一转头,居然看见宋既明也从另一趟车上下来,一边掸了掸衣摆,一边向着周鸣玉走来。
“此地往西北一路走,就是娄县,快马一日,也就到了。”
周鸣玉没想到他居然用同样的方式,藏在骡车上和她一起出了城,眼底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