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还在丧期,原之琼先前来找她那一回,都是黑衣夜行避人耳目。怎么如今倒敢光明正大地出城来拂云观了。
杨简直接道:“转去侧门。”
外面丹宁应声,马车远远地改了道。
周鸣玉不知道杨简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但她心里的确不想见里面那个人,于是干脆道:“拂云观就那么大,即便从侧门进,也未必遇不见她。要不今日就回去罢?”
杨简没听她的,只道:“遇不见。”
显而易见的是,杨简已经多番来此,马车绕道也走得轻车熟路。
这道侧门平日里一直上锁不开,掩在葱茏葳蕤的草木之中,鲜有人至。而杨简的马车停在这里时,那扇门居然神奇地被人打开了。
许是因为到了观前,杨简没有对她过分亲密,只让车夫摆了脚凳,伸出手腕让周鸣玉扶了一把。
并肩行去的时候,也并没有牵住她的手。
门内走出来的,是一个看上去约莫只有六七岁的小童。
小童像模像样地盘着头发,穿一身朴素的素色道袍,十分有礼地和杨简行了个礼。
“杨善人好。”
杨简笑着对他低首回礼:“照闻小道长好。”
这叫照闻的小童生得十分可爱,一张小脸白净粉嫩,还带着些胖乎乎的婴儿肥,看得周鸣玉心里都生出几分喜爱,不由得露出笑容与他颔首见礼。
照闻非常有礼地向她还礼,但转到杨简这边,便变了一副神色。
他虽然故作成熟,却还是难免漏了些小孩的天真,有些生气地噘嘴道:“八郎君要么叫我照闻,要么叫我照闻道长,不要叫我照闻小道长。”
杨简故意逗他:“知道了,照闻小道长。”
照闻不大乐意,干脆不理他了,对周鸣玉道:“善人这边请。”
周鸣玉道好,跟在照闻身边走,还不忘回头偷笑杨简。
杨简瞧着他们两个走在前面,垂眼抿了抿唇,倒是没有不乐意或是窘迫的模样。
周鸣玉瞧着这跨过高门槛都要提着衣摆嘿咻一声的小童,不由得笑,唤他道:“照闻道长。”
照闻十分乐意地回答她道:“善人请说。”
周鸣玉回头瞥了杨简,问道:“我见照闻道长与他熟稔,他可是常来此地吗?”
照闻哼了哼,道:“也不常来,几个月才来一回,没什么诚意的。”
他这好没道士样的一句话!
周鸣玉只道他还是个小孩子,倒也只觉得可爱,又问道:“那道长怎么知道他今日要从侧门来的?”
照闻道:“我师父算的,说今日正门与他犯冲,叫我来侧门接他。”
杨简就跟在他们身后几步,他们对话全都能清楚听到。周鸣玉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轻轻朝她点了点头。
周鸣玉懂了,今日过来是见照闻口中这位师父的。
她问了一句:“请问这位道长的道号是?”
照闻没什么心眼,道:“我师父道号归尘居士。”
周鸣玉心里最后那一点不确定,也终于在最后这一句话里落定了。
生于权势,长于富贵,养于安乐,归于尘外。
杨家六郎杨符,道号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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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符的故事在上京高门之内非常有名。
杨家四房的夫人怀此胎时,曾做胎梦,梦中有仙人于天河之畔摘星于手,取天河之水洗涤,揉捏几番,生成个婴孩模样的小偶,对着她扔了过去。
此梦后一月,杨四夫人便诊出了喜脉。
杨四夫人的怀象很好,身体也康健,那懂事的孩子半分没有劳累他的母亲,即便是到了将要临盆之时,杨四夫人也从未害喜过一回。
有不少道士和尚,直称此子贵不可言、才华无双,世无其二的好话说了一箩筐,惹得许多人都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世。
杨四夫人发动的时候是夜间,那夜难得的星月齐现,天空无雾,明亮得不可方物。鸟儿在屋檐上啼叫了许久,直到六公子出生,发出嘹亮的哭声。
孩子出生时便是一脸福相,轮着在杨家人手里抱了一圈,各个都爱不释手。
却在此时,有云游道人上门,问是否有孩童降世。
杨家以为这孩子当真如此不凡,竟有云游道人远道而来相问,笑意盈盈地将道人接了进来。
道人不喝茶,也不接红包,只道:“这孩子不能在家长留,贫道今日来,是接他走的。”
杨家人正是喜气洋洋的时候,冷不防听见这话,心里尽是不满。
杨四老爷怒斥这道人满口胡言,便是作为家主的长兄杨宏,也十分不喜,命下人将这道人带出去。
这道人眼看着杨家人变了脸色,直接道:“此子便是紫薇坐镇,也难以相服。若尔等非要强留,叫他入世入朝、娶妻生子,日后必受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