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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共浴(1 / 2)

今晚夜色极好。微凉的月光透过窗口,蔓过纱帘,一点点染上温泉岩砌成的台阶。

这间浴室相当宽敞,中间的浴池大得甚至能供一个成年人游上两圈。屏风正对面的墙上嵌有壁炉,火光劈啪作响,

浴池呈斜坡状,左浅右深,最浅的一侧可让人舒适地躺下,最深的地方,池水刚好漫过肩颈。

两端各自雕有一只石锦鲤,哗哗往池子里注入热水。

水里已经洒了浴盐,和一些叫不上名的香料。朦胧的雾气不断溢出水面,茫茫白雾下,流动的水面犹抱琵琶,看不真切,只能听见潺潺动人的流水声。

真不愧是城主府的浴室,专属于贵族的奢侈。

沈轻泽摇摇头,一面批判封建统治者的腐败,一面舒展四肢,闭目躺在浅池里,享受腐化的堕落。

温柔的流水冲刷着他精韧光裸的身躯,连带着将连日来的疲惫,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宽慰他紧绷的神经,抚平眉宇间的皱痕。

四周静谧至极,沈轻泽嗅着那淡雅的香气,脑袋靠着水池岩壁,舒适得昏昏欲睡。

直到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倏然惊醒了他。

那声响轻柔,像是赤脚踩在石砖上,还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居然有人来了!莫非是侍从?

还是说……他压根进错浴室了?

沈轻泽皱着眉头,从水里坐起身,忽而瞥见那扇落地式折叠屏风幕布后,隐约映出一抹背影,宽大的衣袍随性披于肩头。

“去我酒柜里取些酒来。”他向侍从吩咐,嗓音低沉悦耳,醇厚犹胜于美酒。

怎么是颜醉!沈轻泽眉心一跳。

那人解开束发,任由一头长发如瀑披散,又慢悠悠宽衣解带,一把将浴袍拽下来,随意搭上屏风。

他的影子在屏风上移动,眼看就要走出来,此情此景,门外还候着侍从,两人若是“坦诚相见”,何止是一个大写的尴尬。

四周一目了然避无可避,沈轻泽只好依仗着浓厚白雾遮挡视线,一头扎进水里。

他如一条滑溜的鱼,悄无声息游到水池最深的那一侧,深吸一口气,让肺叶充满空气,以高难度姿态潜伏于水下,实在憋不住时,只浅浅露出一个鼻子换气。

片刻功夫,一丝丨不挂的颜醉赤脚踏上石阶,果然在池水最浅那侧下水,半躺半靠,懒洋洋倚在池壁边上。

温暖的水温包裹住他,颜醉双目微阖,舒缓地吟出一声满足的鼻音。

这一丝若有若无的呻丨吟,随着水流流入沈轻泽的耳朵,仿佛放大了数倍,朦胧又暧昧,不断撩拨着他高度紧张的神经。

一如潜入女生宿舍即将被发现的贼,心虚之余,又不可抑制地隐隐生出几分荒唐的刺激。

颜醉似乎并未察觉远处深水下的异样,他一只手肘搭住池壁,另一只手竟放了一只木竹制的小鸭子在水面上。

手指浅浅地拨弄涟漪时,憨态可掬的小鸭子左摇右摆,随之游来荡去。

明明是一件幼稚且无聊的玩具,人前凌厉霸气的城主大人,竟也在独处时,玩得不亦乐乎。

只是苦了沈轻泽。

水下憋气的青年像一截长在地里的木桩,一动不动,连吐个气泡都担心引起动静被对方察觉。

这时,侍从正好端来酒水,埋着头目不斜视,将盛放酒壶酒杯的托盘放于水池边。

借着颜醉转头斟酒之际,和侍从脚步声的遮掩,沈轻泽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换气,在对方扭头回来之前,又飞快缩回水里。

耳边除了缓缓流淌的水声,只剩下颜醉自斟自饮的声音。

沈轻泽虽看不见,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方才那惊鸿一瞥,对方仰头饮酒时,修长的脖子,滑动的喉结,水珠顺着肩头滚落时,蜿蜒而下的清亮水痕。

沈轻泽头一次对颜醉的魅力值产生了强烈好奇——

有人天生丽质,而自己全靠充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有没有!

宁静的浴室里,一个安逸地舒展筋骨,一个紧张地缩头潜伏,唯有环绕的流水知道这一场别致的“共浴”,涟漪卷荡着彼此的气息,从这一头流到那一头,于无形中融为一体。

就在沈轻泽快要憋不住时,一不小心从嘴边漏出一个小气泡,咕噜噜浮上水面。

正在与小鸭子玩耍的颜醉停下手中动作,似是不经意抬眸,往远处雾气缭绕的深水池,投去漫不经心的一瞥。

他上身微微前倾,正欲起身,沈轻泽全身紧绷,只觉一只大鼓锤在敲击他的心脏。

咚、咚、咚——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拯救了他。

“城主大人。”匆匆而来的侍从不敢抬头直视,只远远隔着屏风禀报。

颜醉又意态闲适地靠回去,五指梳理着漂浮于水中的长发:“什么事?”

“方才主祭大人吩咐我准备热水沐浴,可等我回去时,主祭大人他……他不见了!我和大人的随从在附近找遍了也没找到人,要不要派城主府的侍卫搜寻?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沈轻泽在水下憋气,鼓足了腮帮子,气咻咻的想,就是你这家伙手脚太慢!记住你了!

浅池的方向传来一丝轻笑:“不用了,沈主祭初来乍到,兴许是趁着酒兴,在哪里迷路了,你下去吧。”

侍从一愣:“是。”

浴室大门咔嚓一声合拢,流动的风拂起垂落的轻纱,依稀露出颜醉微醺的酡红面颊。

颜醉曲着手肘支住侧脸,仿佛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你迷路了吗?”

水下的沈轻泽一个激灵,差点呛水——这家伙发现自己了?

颜醉笑意更深:“还是,想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沈轻泽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明明泡在水里,却感觉背后渗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这家伙是逼自己现身吗?瞧这话说的,好像是自己故意来偷窥颜醉沐浴似的。

这么死撑着也不是个办法。

肺叶催促着新鲜空气,沈轻泽内心开始动摇。

“哎呀,你真调皮……”颜醉说着,捏住小鸭子的尾部,将飘走的小木鸭拖回自己身边,来回打着旋。

沈轻泽:“……”

淦!原来是在和鸭子说话!

城主大人,你究竟是有多寂寞?

还没等沈轻泽舒口气,颜醉磁性的声音再次穿透起伏的白雾,回荡在浴室里:

“出来吧,你还要在那里憋多久?小心断气。”

话音刚落,水池深水一侧,一个人影突兀破水而出,豆大的水花四溅,激起一层层波澜,好似开出一弧弧银白的花。

颜醉疏懒地靠着池壁,氤氲白雾半遮半掩,只露出一片肌理分明的胸膛,肩头长发披散,如墨色绸缎顺滑地铺开于水面。

被人闯进浴室看了个精光,颜醉不气不恼,反而大方方展露出优雅的身姿,甚至举杯,冲对方遥遥一笑:“没想到,主祭大人还有这等兴致,嗯?”

他慵懒的尾音既轻且缓,微微上扬,像一只玉手在拨弄琴弦。

沈轻泽情急间只来得及抓住祭袍的披风遮挡在身前,只可惜素白的祭袍被热水浸得透湿,呈半透明薄薄的一片层,若隐若现地描摹出双肩宽厚的轮廓。

颜醉的视线仿佛长在青年身上,饮酒时也半点不离,轻薄的眼皮一开一合,夹出眼尾一抹艳丽的桃红。

一丝丨不挂的分明是颜醉,可在对方极富侵略性的眼神下,沈轻泽几乎有种双方处境相反的错觉。

颜醉修长的手指抚过嘴唇,隐约露出一点舌尖:

“其实你想跟我一起泡澡,只要说一声就是了,池子这么大,我又不介意多一个你。”

沈轻泽嘴角一阵抽搐,声音瞬间沉了八个度:“我介意。”

他淌过水池,将湿透的素白祭袍披在身上,这才转过身,迎上颜醉似笑非笑的眼光。

“误闯房间,惊扰了城主大人沐浴我很抱歉。”沈轻泽扯了扯贴在胸口的衣襟,湿冷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不过,你早就发现我了吧?”

颜醉慢条斯理地逗弄着那只小鸭子:“我还以为是哪个暗恋我,急于献身的侍女呢,没想到,竟然是……”

他意味深长地啧啧两声。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看他笑话,沈轻泽脸一黑,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可要叫阁下失望了。”

“失望?”颜醉挑了挑眉梢,“不不,我一点也不失望。”

他目光顺着对方腰线下移,却被升腾的白雾遮住了,又长长哦了一声:“其实还是有点失望。”

沈轻泽:“……”

他仿佛听见一根弦,终于在对方锲而不舍的反复拨弄下断裂的声音。

沈轻泽深深吸气,捏起一只拳头,颜醉见他动作,十分配合地往后缩了缩,嘴里依旧笑吟吟的:“主祭大人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轻泽缓缓眯起眼,一言不发,抡起拳头,一拳砸向平静的水面!

池水骤然掀起半人高的大浪,气势汹汹朝颜醉扑去——

转瞬间,堂堂城主大人被温热的浴水劈头盖脸泼下,一颗脑袋被湿润的长发盖得密不透风,宛如一只逆了毛的乌鸡,撅在水面上。

水流冲刷过他的额发,水帘一般淌过面门,两侧丝丝缕缕碎发,黏湿服帖着脸颊。

有晶莹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一点点在细长的锁骨凹陷处积蓄。

既滑稽,又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性感。

良久,颜醉默默抹一把脸,琥珀色的眼眸幽幽望过来,泛着湿润的水光,他半咬住下唇,竟隐隐有种一言难尽的委屈:“我的鸭子……”

沈轻泽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只木竹小鸭子已经水浪推着浮了老远,隐没在满室白雾之中,瞧不见了。

沈轻泽被对方埋怨的小眼神逗得啼笑皆非,非但没有半点歉意,反而忍不住从胸口溢出一声恶劣又畅快的大笑。

他捞过最后一件衣服,施施然穿上,就欲扬长而去。

“主祭大人留步。”颜醉慢吞吞拧干吸饱了水的长发,撩至耳后,“你弄没了我的鸭子,不如留下陪我说说话。何况你就这样出去,门口的侍从见了,还不知怎么传呢。”

沈轻泽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干脆拖了把椅子,坐在壁炉边烘烤衣服。

“城主大人有何指教?”

“你唤我的名字好了,一口一个大人,听着多生分。”颜醉慢悠悠淌水过来,两只白皙的胳膊趴在池壁边缘,下巴枕上去,偏着脑袋看他。

沈轻泽不置可否,只将手里的披肩翻了个面,继续烤火。

“你刚才笑得好像很开心……我很少见你笑,你总是冷着脸,仿佛别人都欠你钱。”

常年一边泡澡一边跟鸭子聊天的颜醉,面对沈轻泽这个大活人,即便对方不言不语不回应,也能自顾自聊下去,还兴致勃勃。

“为什么呢?”

“因为。”沈轻泽出乎意料地转过头来回了他一句,眼神谴责,“你是真的欠我钱。”

颜醉:“……”

这家伙还惦记着呢!

“给你给你。”

沈轻泽余光瞥见一块金色的东西笔直朝自己飞来,下意识伸手一捞,触手温润,鳞纹清晰,火光映照下,光华流转,又是那块龙鳞玉。

“你不是要赎回去吗?又给我这玩意干嘛?”

颜醉耸了耸肩:“如你所见,我们渊流城可穷了,每一块金币都恨不得掰成两瓣用。我思前想后,还是拿它抵押给你。”

“穷?”沈轻泽挑了挑眉,眼珠微微转动,环视浴室一周,“穷还盖这么奢华的浴室?”

颜醉笑容淡了,有些意兴阑珊:“这是我父亲在时修的,那时,风调雨顺,兽奴也未曾来劫掠,其他的贵族和官员们都服从他,时局不像眼下这样艰难……”

沈轻泽淡淡道:“时局艰难,你还有闲心来享受?”

颜醉将盛酒的托盘拉过身侧,又满满斟上一杯,懒洋洋道:“我已经几天没合过眼了。”

沈轻泽这才注意到,对方眼睑下一片淡淡的青黑,还有那酒,并不是晚宴上的葡萄酒,而是用来提神的药酒。

沈轻泽将手里烘热的衣服放下,轻声开口:“还有棘手的事?”

“千头万绪。”

沈轻泽微微一默,须臾,道:“上次你说的打造刀剑铠甲的事,是用来跟叛徒火拼的?”

“不,对付这群乌合之众,用不着多费心思。我只是担心,兽奴会再来……他们的祭巫只是被我伤了,又没死。”

颜醉眯着眼,眼神迷离,沈轻泽与之对视时,却总觉得那里藏着一触即燃的锋芒。

他话锋一转:“你在晚宴上夸下海口,说有法子让城里平民安然渡过冬天,真的还是假的?”

沈轻泽颔首:“真的。”

颜醉凝视他:“你准备怎么做?我听说你在城郊的村子购置了一百亩田地。都是些贫瘠的荒地,难道你真的有神仙之术?但是就算你能种出庄稼来,这个时候也来不及长了。”

沈轻泽双手托起衣摆前襟,面朝炉火轻轻抖动,漆黑的眼瞳映出两点雀跃的火光:“这个冬天自然是指望不上,不过,我可以买粮。”

颜醉蹙眉:“伯格说,明珠城打压我们出产的原矿石,卖我们高价粮,这件事我派人查过,是真的。财政捉襟见肘,已经没那么多钱买粮了。”

“谁说我要卖原矿石了。”

沈轻泽拍拍蒸去水分的衣袍,长身而起,银白的衣摆轻柔垂坠曳地,扣子虽未系到最上面,封腰已收束得紧致严实,俨然又是那个庄重禁欲的主祭了。

“你是想卖……成品铁器?”颜醉目光微闪,又摇摇头,“不可能的,你和铁铺的李师傅就两个人,就算你们锻造的铁器再优质,短时间内也根本不可能造出足够多的数量,换取的粮食,最多只够你们一家人衣食无忧。”

沈轻泽没有多作解释,平静的语气里却彰显出强大的自信:“我需要矿场出的原矿石,很多。我还需要一批工匠,和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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