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画不是我画的又怎么样了呢?”白霖的声音带着几丝哭腔。
男生微微垂下那双可怜的狗狗眼,肩膀一颤一颤的惹人怜惜。
“明明你是在国外陪我的人。”白霖伸手拽住霍衍之的手臂,声音凄怜,“你是最知道我吃了多少苦的人。”
“我从小孤身在外,都是因为尤眠的缘故才回不了家,如果不是爸妈还爱我,说不定我现在还在外面回不来。”
“这些都是你亲眼见过的不是吗?!”
白霖的手逐渐往下拽住了霍衍之的手,“霍哥,现在连你也不喜欢我了吗?”
晏庭轩的抛弃在白霖的意料之中,那人极其自私却又爱着尤眠,背弃是早晚的事。
云冠清向来我行我素,爱恨都难掌握,白霖控制不止他,确实没想到尤眠会引起云冠清的注意。
但如今霍衍之居然也变成了这样。
白霖不敢置信地被霍衍之质问了一通才发现霍衍之转变的原因出在那几幅画上。
白霖愤恨难掩,只觉得自己与尤眠真是有着斩不断的孽缘。
霍衍之闻言转身,表情冷硬拧着眉,自上而下地俯身时身高的差距让白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霍衍之从来都有一股野气,只不过从前白霖不以为然,将野狼当成狗。
“我在国外见过你爸妈,不是吗?”
霍衍之见过尤际远和白佩兰来探望白霖,几人态度亲密,根本不像是刚认识。
“你在国外也享受着精英教育不是吗?”
白霖拉扯霍衍之的动作一顿,瞬间抬起凝满了水汽的眼睛,“所以呢,所以霍哥你现在要站在尤眠那边了吗?”
霍衍之甩开白霖的手,“从来没有站队这一说。”
“我是因为你伪装出的样子才会做出这些事。”霍衍之侧头痛苦地扶住额头,“你和尤眠的那些一样地地方,到底是不是你在模仿他?”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白霖声音都提高了几分,“霍哥你分辨不出来吗?”
白霖耸着肩膀哭泣,泪落了他满脸,可怜极了。
霍衍之残忍地一点头,认真至极地沉声说:“是啊,你是尤家真少爷。”
“如果不是这个身份,尤眠也不会一直容忍让你做这些事。”
霍衍之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几幅画,“尤眠不是个任人揉搓的性格,白霖,如果你们再继续用这些可笑的借口去剥削他,打压他……”
“尤家真的如你所说那样的干净吗?”霍衍之问。
白霖猛地顿住,神情都空白了一瞬,“你什么意思?”
霍衍之却没有继续多说,而是沉声道:“自求多福吧。”
白霖伸手想去够霍衍之,却没想到被再一次拍开了。
霍衍之头也不回地又扔下了一句。
“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谁是真正的尤家少爷,我在意的是谁画了这些画。”
清晨, 华江市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气息。
即使此刻天蒙蒙亮时已经不再电闪雷鸣,但头顶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多时,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路口尽头驶来停在了一栋外形似魔方的灰色冷调建筑前,雅格·希尔曼推开车门展开司机递来的黑伞, 砰的一声轻响, 西装革履的严肃男人撑着伞踏上台阶。
一位将金发高高盘在脑后的职业装女人同样撑着黑伞跟在他身后小半步的位置。
这座魔方样的场馆外是宽阔的广场,想要进到场馆里面首先要走过几十阶小台阶。
雨水淅淅沥沥地砸在台阶上,灰眸鹤发的男人即使十分小心, 他的裤脚也依旧湿了些。
希尔曼和玛西亚刚走到场馆门口,里面就闻声迎出来许多人,单看这些人的样貌, 几乎都是国内顶级美术院的教授级别熟面孔。
柴涛戴着老花镜脸上挂起极热烈老道的交际笑容,第一个上前与希尔曼握了握手。
“欢迎希尔曼先生来到华江市,我谨代表星辰杯赛方,向您送出诚挚的感谢。”
雅格·希尔曼来这趟其实也是交换了个人情,补秦览退出的空缺, 因此当玛西亚将柴涛的客套话翻译给希尔曼时灰眸鹤发的男人轻点点头, 并不客气地收下了。
希尔曼被这群人一拥而上围着迎进赛场评审间。
留下来关门的安保人员互相对视着笑了一眼, “你看那外国人的眼睛了没有?灰色的。”
“年纪挺大,听说是从法国请来德国人。”
雅格·希尔曼走进评审间, 宽阔干净的一百多平房间内悬挂着巨大的白色屏幕,正对着屏幕是提前放好的长桌与八把软椅。
枣红色的皮质椅面折射着头顶的灯光,长桌上整齐地摆好了打印出的文件,详细记录着进入星辰杯第二轮赛的三组十八名参赛选手之前的作品。
雅格·希尔曼拉开椅子坐下, 用德语说了什么,身旁的玛西亚翻译道:“院长说大家可以坐下, 一起尽快完成工作。”
希尔曼的行程很满,几乎今天结束了星辰杯的评审工作就要飞去英国参加讲座。
柴涛轻眯起藏在老花镜后的眼睛,表情嗤笑一声,但语气放得十分尊重,“好的,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柴涛坐在了希尔曼左侧,眼神冲着玛西亚一扫,“希尔曼院长想从哪个组别先开始?”
玛西亚轻声翻译后安静地注视着希尔曼的表情。
星辰杯为了保证比赛全程的公正性,评委们在正式进入评审间参与评审工作前都是看不见选手们的任何作品细节的。
希尔曼翻着手里的资料,忽然他的那双鹰眼一眯,目光停留在手下的一座铁雕上,署名尤眠,编号0409。
希尔曼用手指了指0409号码,转头对着玛西亚用德语说了句先看雕塑组。
柴涛听到雕塑组三个字时忽的拧眉。
但他很快又按捺住烦躁的心情,让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将盖着白布的雕塑组别的二轮赛作品移了上来。
柴涛与身旁几位国内知名美院教授互对了一个眼神,随即颇显艺术家风范,起头先说了几句话。
“我们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星辰杯,也为了这些孩子们的作品能够得到一个公平公正的评选机会,赛方设置了三轮赛,为的就是一步步地筛选出这些选手里实力最强,技术最娴熟出彩的那位。”
“所以今天的评审决不能马虎,也不能心疼这些年轻选手而放水,争取做到包容又开放。二轮赛的主题是母爱,选手中一定会有另辟蹊径以捷径博关注的,但我们要达成一个共识,作品决不能偏离母爱选题。”
柴涛发完一段言,举起桌上的保温瓶拧开杯盖轻吹了吹,嘶着气喝了一口,神态惬意自然,似乎对今天的评审工作胸有成竹。
身旁其他几位教授闻言也认同地点点头。
“对,偏题是大忌。”
“过于另辟蹊径确实会忽视了母爱的主题,二轮赛就该比初赛把控得更严格些,这些作品都是从尖子里的尖子挑出来的。”
雅格·希尔曼向来烦这些只会拖累工作效率的废话,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开始。
柴涛悄悄地撇了撇嘴,心里念了声老外,表面上则是冲着工作人员点点头,“开始吧。”
二轮赛过后雕塑组别便只剩下了六名参赛选手。
柴涛看着编号靠前的第一位陌生选手的名字不以为然地吸了吸鼻子。
尤际远跟白佩兰送的那几箱昂贵茶饼和名家书法没有打水漂。
柴涛收钱办事的态度放得比画画端正。
柴涛记得白佩兰说过叫尤眠的那个年轻人一定会对母爱选题一筹莫展,发挥不出平常的水平,他再稍微加上几把火,把尤眠的作品按在二轮赛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评审环节是商量着来的,教授互相都熟识,一句两句的不看好放在参赛选手身上就跟直接递出淘汰券没什么两样。
柴涛吹散了保温杯里的高级茶叶,惬意地咂摸了下嘴。
更何况这个尤眠还是秦览的学生,他早就看不惯秦览许久,又能收东西,又能让秦览不快,柴涛没有犹豫的理由。
编号0067号选手的作品被扯开了白布,同时也在大屏幕上放出了雕塑的四面详细照片。
这是一座中规中矩的圣母像,母亲垂眸搂着怀里的婴儿,表情哀伤又怜惜。
图片刚出现不到两秒,雅格·希尔曼严肃地拧眉,大手一挥便道:“pass。”
“kee novation, kee attraktivitt。”
玛西亚清冽的翻译声残酷又直接地响在评审间内,“没创新,没吸引力,不值得留下来。”
柴涛微微一顿,第一次在见到这老外后真心地乐了起来。
他无比希望一会儿尤眠的作品出来后这人也能这么干脆地说一声pass,倒也省得他费口舌了。
——
狭小的冰屋炕下燃着木柴,热烘烘的暖流放大了人的睡意,以至于当尤眠醒来洗漱时屋子里再一次只剩下他一个人。
温热的水将男生的睡意驱散了几分。
尤眠擦脸时恍然想起无论是自己跟裴怀霁在帐篷里独处的时候,还是两个人在和风小屋分到一间房的时候,他都没在早晨醒来的那一秒见过裴怀霁。
对方不是早起去晨跑,就是去了餐厅。
好像有些怪异,但尤眠也想不出哪里违和,便只当裴怀霁习惯早起。
尤眠套了件浅蓝色外套,正蹲在行李箱旁边整理衣服时忽然找出了一双毛绒的蓝色手套。
尤眠的动作微顿。
其实单从颜色上来看,他今天穿的衣服跟这双手套很般配。
但尤眠没有犹豫地就将那双包装精美的手套重新装进了行李底层,并没有拿出来戴的想法。
巧合的是与此同时,尤眠那晚被晏庭轩强硬地塞在外套兜里的u盘也随着他刚刚蹲下来的动作摔落在了脚边,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尤眠:“……”
尤眠侧头沉默地看着那张u盘许久,心想要不要就这样扔掉了。
但几秒过后,他还是叹了口气将u盘捡起来放回了行李隔层。
尤眠看透了晏庭轩的性格,此刻只想着万一晏庭轩又发疯地想要拿回去,他也有个能还回去的东西。
小屋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尤眠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只见裴怀霁的外套微敞开着,男人的气息平稳如常,如果不是尤眠看到了对方手上的运动手环,他估计也猜不到裴怀霁是去晨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