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遥道人跪坐在法坛下。
他敢斗胆撞响铜钟,中断林熠受审,只是为了一封书信和几件信物。因为这些东西,关系到七个昆吾弟子的生死。
如今,信笺与信物正在诸位长老之间默默地传递。看完的人,满面忧色与沉重;等待的人,一脸惊异与紧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林熠的心中也充满惊讶,虽然他知道,这些信笺和信物一定和自己有着极大的关联。
“是什么人送来的?”当最后一名长老看完,将东西递还到玄雨真人手中,玄恕真人打破了沉默问道。
清遥道人恭声答道:“弟子不认识那人,不过看模样,好像是山下的普通村民。”玄雨真人诧异道:“普通村民,怎能上得了静观峰?”旋即“嘿”了一声明白过来。这自然是暗中有人将他带到了山门前才放下。
玄恕真人问道:“清遥,送信的人有没有走?”
清遥道人嗫嚅道:“启禀玄恕师伯,那村民,他、他送完东西便突然死了!”
坐在玄雨真人下首的一名黄衣长老低哼道:“这是杀人灭口,不留痕迹。”
又一名长老玄定真人说道:“这些信物,的确是从他们身上取下的,绝不会错。”
黄衣长老问道:“距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玄恕真人神色凛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继续审!”“审?”玄定真人眉宇微微一耸,道:“玄恕师兄,他手里正捏着我们七条人命!”
玄恕真人森然说道:“就算有七十条、一百条,也一样要审下去!”
玄定真人上首的长老玄思真人淡淡道:“玄恕师弟,那七个被擒的弟子里,并没有你的门下,是么?”玄恕真人眼中精光爆闪,但迅即淡退下去,心平气和道:“玄思师兄,你言重了。”
黄衣长老道:“难怪林熠敢装模作样回山受审,原来早已安排好了退路。却害得我们在此产生争执,同门嫌隙!”
林熠低着头,平静道:“玄澜师叔,弟子不明白您这话的意思。”
玄澜真人厉声喝道:“你该比谁都明白!玄冷那孽障居然遣人送来书信,要本门在午时之前完好无损地放了你,换取在他手上捏着的七名昆吾弟子性命。林熠啊,没想到玄冷对你果真是知恩图报!”林熠藏在蒲团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捏紧,没有辩解,也没有抬头。
玄雨真人徐徐道:“玄澜师弟,莫乱方寸。此事未必就和林熠有关。”玄澜真人的嘴唇动了动,垂目低首仿佛入定。
玄雨真人道:“清遥师侄,你暂且退下。这件事情暂时不得和任何人提起。”清遥道人惶恐地应道:“是!”躬身快步倒退向殿门。
玄定真人瞥向玄恕,问道:“玄恕师兄,接下来还要继续审么?”玄恕真人面色木然,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当然要审!”
玄思真人冷冷道:“贫道反对!”
玄恕真人用更冷、更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贫道,是刑堂首席执法长老,依照昆吾门规,此时此地一言既出,不可逆改!”
玄思真人眉心闪现一丝怒意,漠然道:“玄恕师弟,本派还有另一条制约执法长老独断专权的门规,你可要贫道念出来提醒师弟?”
玄恕真人犀利的眼神犹如寒刃出鞘,猛然凝视在玄思真人的脸上。玄思真人嘴角含着一抹冷笑,静静地隔着数丈空间,与他无声对峙。
玄雨真人道:“玄思师弟,你是想提议召开长老会,先公决是否要继续审问?”玄思真人道:“不错,贫道要求立刻召开长老会议!”
玄澜真人双目一睁,朗声喝道:“贫道反对!”
玄雨真人“啪”一抖拂尘,低喝道:“诸位师兄弟,都不必争了!现在,我们在座总共十三名长老进行表决。如果有超过四人赞成召开长老会议,便即时举行。反之,就由玄恕师弟继续审问林熠,定罪发落!”
玄思真人微微冷笑,举起右手,说道:“贫道赞成!”玄定真人紧跟着举起手,然后他身边的长老也将手缓缓举起。
玄雨真人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说道:“现在,表决人数已达到召开长老会议的要求,清场!”
玄恕真人微觉错愕,看了看玄雨真人慢慢放下的左手,无奈喝道:“清严、清正,将林熠押送后殿‘北斗斋’暂拘。无关人等,一律退下!”
清严、清正从左右两排执法弟子的首位迈步而出,应道:“弟子谨遵法谕!”
两人走到林熠背后,清严道人低声道:“林师弟,对不起,按照本派门规,贫道必须暂时禁制你的丹田真气,请师弟配合。”林熠点点头,松弛全身,背后一麻。清严道人手起指落封住林熠经脉,将他的丹田真气完全封闭,形同废人。
两人一左一右,挟起林熠向后殿退去,另有四名执法弟子分踞前后四角,将林熠围在中间。
其他的执法弟子列作两排,向掌门与诸位长老施礼之后,从另一道偏门鱼贯退出,瞬间不留一人。
玄恕真人起身退坐到下首,说道:“请掌门真人主持召开长老会议。”
玄雨真人拂尘一摆,道:“本门十二位在位长老,连同贫道本人一共一十三人无一缺席,符合会议召开条件。若有异议者,请即刻提出。”
环顾左右一圈后,他颔首道:“好,今次的临时长老会议现在开始!在表决争议之前,按照门规所定,每位长老都有一轮发言阐述观点立场的权利,也有保持沉默、保留意见的权利。
“不过贫道需要事先提醒一点,今日情形特殊,时间紧迫,故此取消辩论程序,将会议限定在一个时辰之内。诸位长老是否有异议?”玄恕真人首先回答道:“贫道没有!”其他长老或出声赞同,或缄默不语。
玄雨真人道:“接下来,哪一位长老想率先发言,可以向贫道举手示意了。”他的话一说完,鉴月殿立刻陷入沉寂。法坛上鸦雀无声,既没有人举手,更没有人发言。
十二位长老六人一队盘坐成弧形,彼此静静对视,或者干脆垂下头,一动不动地默默打坐。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玄雨真人微阖着双目,仿佛并不焦灼,却没有人能够透过他深藏不露的神情,探测到这位昆吾派的新任掌门真人,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一炷檀香烧到尽头,火星一亮又瞬间泯灭,冒起淡淡的轻烟。执掌昆吾剑派千年声誉、数百弟子生死的十三个人,依旧无人开口。好像,大伙儿都在试验别人的耐心,都在默默盘算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玄定真人猛然举起手,哼道:“既然诸位师兄弟都不愿先开口,就让贫道来!”玄雨真人道:“玄定师弟,请!”玄定真人宏亮的嗓音道:“贫道的态度诸位师兄弟已经知道,便不赘言。贫道只想问一句,单凭区区一个林熠,能否杀害得了玄逸、玄干两位师兄?而玄冷又是如何不动声色地,将本门七名杰出的年轻弟子生擒活捉?”这个疑问,在众人心头盘旋已久,只是由玄定真人第一个说了出来而已。
玄雨真人微笑道:“玄定师弟,你问得好。继续说下去。”玄定真人冷冷道:“要解释这个疑问,只需要两个字,冥教!”玄定真人停顿下来,目光缓缓扫视众人,满意地看到所有人的脸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最后,玄定真人一鼓作气地说道:“三年前玄冷为何要私闯太玄阁?数月前玄逸师兄为何会在筑玉山附近遇害?林熠又为什么会突然弑师?假如说,这些悬案之间没有一点关联,有谁能相信?”玄定真人顿了顿,继续道:“从眼下我们掌握的蛛丝马迹来判断,林熠曾在筑玉山无端停留了十日之久。观止池的雁仙子、正一派的费久等人,都可证明他与冥教姓容的妖女过往甚密。
“后来容妖女又毫无理由地放了林熠,在他回山后便发生了弑师血案。以贫道之见,这所有一切十之**乃是冥教在暗中策动,针对我昆吾剑派的一场巨大阴谋!”
玄雨真人沉吟道:“依师弟之见,冥教的阴谋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