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乐挑了一棵桂花开得最多的树,将带来的麻袋平整地铺在树下。
扭头一看,顾朝朗已经拖着一根细长的树枝过来了,他一下瞪大了眼:“你怎么这么快?”
顾朝朗闷笑了一声:“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就看到这棵树了,又细又长,用来打桂花正好。”
时乐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他就说他不可能动作那么慢,肯定是顾朝朗砍树太快了。
这棵桂花树不是很高,顾朝朗抬起树枝往桂花最茂密的地方打去,没一会儿就堆满了麻袋。
时乐估摸着数量差不多了,就招呼顾朝朗停下,又捡了一些麻袋周围的干净的花,装了满满一篮子,收好东西就下山了。
后山山势不高,路也还算好走,两人正午出的门,回家时还是申时。
时乐一进院子就直奔灶房,顾朝朗也跟着进去,像他们这等住在山脚的人家,被蜜蜂蛰到不算少见,若是粗放些的人都不会去处理伤口,不过还是细心的人多,时乐也会不少处理蛰伤的土法子。
把生姜去皮后捣烂成泥状,涂敷在伤口处,有止痛止痒的功效。
顾朝朗被蛰的地方是前颈,不方便自己处理,就坐在桌边,仰着头,时乐用手蘸了往上涂,等微微晾干才许顾朝朗动弹。
伤口不大,处理完两人就去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
时乐把篮子里的新鲜桂花一一去茎,放到木盆里先用清水浸泡一遍,再加少许盐泡水,泡出小虫子后清洗干净,放到干净的竹编筛子里,又从堂屋里搬了桌子出去,将筛子放到桌上晾干,以免起风又吹了灰尘进去。
洗完桂花,时乐就回灶房看顾朝朗取蜂蜜。
顾朝朗站在桌子旁,桌上是一个干净的陶罐,罐口用麻绳绑着细棉布,左手拿着蜂巢蜜,右手用木匙从上往下慢慢刮,过滤后的蜂蜜就流到陶罐里。
蜂巢里的蜂蛹不多,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一小碗,倒是个个都白胖,时乐看着有些害怕,但是顾朝朗说这个很好吃,简单用油炸了就十分香脆,据说还很补身体。
取完蜂蜜,等桂花晾干,时乐就开始做桂花蜜。
这个做法更是简单,拿一个洗净晾干的陶罐,按照一层花瓣,一层蜂蜜放进去,只要注意最上面一层得是厚蜂蜜,不然花瓣就会变黑。
陶罐上方有凹槽,装满后盖上碗盖,再往凹槽里倒些水,这样就能密封保存许久。
做好后的桂花蜜当天就可以直接吃,或是泡水,不过多存放几日后,桂花和蜂蜜的香味会融合得更好。
桂花和蜂蜜的数量都比较刚好,装满陶罐后,桂花还剩一小碗的量,蜂蜜只剩罐底一点。
时乐盯着罐子思索了片刻,想着不能浪费,现在已是黄昏,做桂花糕比较耗时,便决定再做一个桂花雪梨汤。
昨日的冰糖雪梨顾朝朗吃着喜欢,今天再做一个别的。
桂花雪梨汤的做法和冰糖雪梨相差无几,只是冰糖换成桂花和蜂蜜,比起梨肉,时乐更喜欢喝汤,今日便多加了一些水煮。
煮好的梨汤倒进大陶碗里,时乐对着外头走喊了顾朝朗一声,不见人进来,又走到灶房门口喊。
顾朝朗正在院子里劈柴,时乐喊第二声的时候才听见在叫他,放下斧头过去,就看见桌上的梨汤。
他平日里少有吃甜的时候,梨汤昨日是第一次吃,吃着很是不错,没想到今日又有,下意识看了时乐一眼。
时乐见他看着自己,只抿唇笑了笑也不说话,顾朝朗也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低下头大口吃起来。
时乐只喝了一碗就不再喝,站起身开始做饭。
村里人除非是农忙,平时吃饭都是黄昏时,外头天还亮着,吃饭也看得清,若是日头落了,屋子里很是昏暗,就要燃上油灯,虽说花不了几个钱,也是不必要的开支。
吃过饭依旧早早歇下,两人在那事上渐渐得趣,顾朝朗体力又好,若不是农忙,夜里总要来上几回才睡,时乐早晨起不来已是常事。
两人又歇了一日,时乐在家绣帕子,顾朝朗上山砍柴,随后,又是新一轮的忙碌。
往年寒露过后都会下几日雨,趁这几日播种小麦,便不用去浇水,又省功夫,小麦又长得好,今年却是秋分前下了一场就到现在都没有下雨。
顾朝朗只得挑上扁担,从河里挑水去浇,方去了两天,浇了两亩多地,第二天夜里就下起大雨,电闪雷鸣,顾朝朗一下就从睡梦中惊醒,披上衣裳起身看了看,院里没什么东西,门窗也关着,又回到床上继续睡。
时乐睡得熟,并没有察觉到外头的动静,许是觉得冷,整个人顺着热源挪动,一下就钻到顾朝朗怀里。
顾朝朗低头,发现时乐没醒,伸手揽着他,又掖了掖被角,两人一夜好眠。
捉虫
这场雨淅淅沥沥一连下了两天,只刚下的时候有雷鸣闪电,后来就只有风雨声,雨势也渐缓。
远处山间烟岚云岫,屋里整日都有些昏暗,时乐和顾朝朗每晚伴着屋檐滴答的雨声入眠,清晨醒来也窝在床上,再睡一个回笼觉,难得的好时光。
第三日,雨停云散,风止天晴。
等泥泞的土地渐渐晒干,顾朝朗又开始下地干活,霜降将至,地里的红薯可以收获了。
家里一共有十亩田、八亩地,种了六亩小麦,半亩红薯,等收完红薯,再翻好地,就可以开始种蚕豆和土豆。
收红薯是个体力活,顾朝朗只说自己一个人就能干完,不许时乐跟着去,时乐便留在家里。
雨天一连绣了几日帕子,时乐有些厌倦了,就想着做点别的,先去后院把小鸡喂了,又将家里打扫一遍。
家里的小鸡买来已有月余,个头比买来的时候大了三四倍,时乐一直精心养着,保暖喂食样样小心,六只小鸡还是死了三只,一只看着像是被其他小鸡踩死的,另外两只完全看不出来死因。
养到这么大的小鸡,后续只要不生病,死亡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养活一半,已经算中上了,时乐想着等明年的时候可以再多买几只回来,家里养鸡的地方大,多几只也放得下。
打扫家里空着的那间侧屋时,从角落里收出来小半袋豌豆,估摸是去年留下做种子的,时乐想着后院菜地还剩好些地方,就决定直接种到菜地里,种不下的再和蚕豆一起种到地里去。
说干就干,时乐拎着豌豆就去了后院,家里的农具和背篓这些都放在后院空着的茅屋里,拿取方便又不会被雨淋湿。
菜地有一亩半左右,一进来就是一块萝卜地,从屋后一直到院墙前,左边是一块白菜地,也是如此,白菜萝卜都是之前卖了大半又新种的。
这两块占了一大半的菜地,剩下的分成两列,一列又分成两行,白菜旁边靠前屋的这一块种的是葱、蒜、香菜,靠后的那块种的是辣椒和茄子,还剩下两块空着。
菜地都是起了垄的,相邻的地中间都留了土路,四周也留了,路是压实的,挖地种菜的时候也避开土路,这样下雨时也相对没有那么泥泞。
菜地前些时候全部翻过一遍,现在土还是松的,时乐用耙子又耙一遍,又用耜起了垄,将豌豆均匀地撒上去,又翻土覆盖,再撒上一些农家肥。
刚下过雨不久,土壤深处还有些湿意,只需再少少地浇上一点水,豌豆就算种好了。
种好豆已经是正午,时乐收好农具,回灶房洗手做饭,今日做的时辰有些晚,还没做好顾朝朗就回来了。
顾朝朗将背上的红薯倒在院里晾着,就去灶房帮忙,时乐嫌他碍手碍脚,把他赶到一边喝茶去了。
今早烧的柴是黄栎木,十分耐烧,菜快炒完了火还是旺旺的,时乐把汤瓶装满水搁上去,又去院子里挑了两个不大不小的红薯,扔到灶里烤着。
吃过饭,红薯也烤熟了,时乐用钳子从灶里夹出来,搁在地上放凉,和顾朝朗一人一个坐在檐下吃。
烤好的红薯热气腾腾,外皮焦焦的,掰开蜜得流油,金黄的红薯瓤让人只觉一阵暖意袭来,如今还是深秋,感觉尚不明显,等到冬日下雪时,一家人围坐在炉子旁,吃着烤红薯,是冬日独有的温暖。
地里有活计,两人也没有多歇,顾朝朗喝了两杯水就拿上农具下地去了。
早上都在地里挖红薯,只正午回家吃饭时背了一趟回家,下午要先把挖好的背回家,再一边挖一边背,以免傍晚要回家时还有挖好的红薯在地里。
半亩地的红薯,顾朝朗挖了近三日,家里的红薯堆在院里,估摸着有六石,再有一日就是赶集的日子,时乐和顾朝朗计划着把红薯卖掉一些,家里只留一石就足够了。
马上就要入冬,天气越来越冷,红薯不耐储存,潮湿、低温都会让红薯腐烂,所以只留够自家人吃一个冬日的量,这样即使坏了一些也不心疼,若是都留着,一但坏了损失太大。
两人坐在院里计划着赶集的事,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朝朗夫郎,你在家吗?”
两人下意识看向对方,随后顾朝朗起身去开门,看着门外的人有些惊讶道:“婶子,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嘛?”
门外的妇人一下笑开了:“朝朗也在家啊,改天去婶子家坐,上回你找向晨也不进家里,下次一定要去家里坐。”
顾朝朗挠了挠头,应了一声。
这妇人是顾向晨的母亲,顾朝朗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姓赵,他和顾向晨也是发小,不过顾向晨比他还要大两岁。
时乐见他们在门口说话也走过去,那妇人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时乐愣了一下,才轻声叫了一声婶子。
妇人笑眯眯地上下看了时乐一眼道:“是叫乐哥儿吧,长得真标志,改天也来婶子家坐坐,我家就在村口卖豆腐那家对面。”
时乐浅笑着点了点头,还没等说话,那妇人突然一拍脑袋,高声道:“哎呀,差点忘记正事了,我来是请你们去做客的,向晨要成亲了,到时候还要请朝朗跟着一起去接亲。”
顾朝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又点了点头。
那妇人又接着道:“就在霜降后两天,你们一定要来啊。”
时乐笑着应了,“放心吧婶子,我们到时候早早地去。”
“好好好,那婶子就先走了,还要去请其他人嘞。”说完又拍了拍时乐的手,笑着走了。
时乐转身关上门,见顾朝朗有些愣愣的,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顾朝朗才回过神,低声道:“向晨哥比我还大两岁,之前说过一门亲事,都要成亲了,结果女方生了急病去世了,那家的父母还上门来闹,说是向晨哥克妻,虽说把那家人赶走了,但是名声也影响了,就一直没再说亲,现在突然说要成亲有些意外。”
时乐的好奇心一下就起来了,高兴道:“等成亲那日就晓得了,许是缘分到了呢。”
走进院子,时乐回灶房倒了两杯桂花蜜水端出来,两人坐在院子里喝了,继续商量明后天的安排。
时乐一边想一边说道:“距离霜降也没几日了,去做客还得买点鸡蛋什么的,明天下地把蚕豆种了,后日去卖完红薯顺便买上。”
顾朝朗应声道:“多买一点吧,我们成亲的时候向晨哥送的礼也重,再割两斤肉回来。”
时乐也没拒绝,笑着应了。
翌日,时乐跟着顾朝朗一起下地,今日去的那块地和红薯地相邻,也只有半亩,今年打算都种上蚕豆。
两人早早起来,时乐洗漱完去灶房开始做早饭,打算吃过饭再去,然后就等干完活计再回来。
时乐没做什么复杂的饭食,就是简单的面汤。
从面袋子里拿了杂面,和面醒发片刻,搓成一指宽,半指厚的长条,放在案板上切成条,锅里加清水,水开下面,等面条子都浮起来再煮上一会就可以吃了。
盛在碗里,可以加咸菜、辣椒油吃咸口的,或者加糖、桂花蜜吃甜口的。
时乐平时更喜欢喝汤,就是纯粹的小麦香,一碗下去暖到心坎里,不过今日要下地,他也不挑剔,吃了两碗咸口的面条子。
顾朝朗吃了三碗,见锅里还剩一点,也不够下一顿吃的,就把锅里的也倒进碗里吃了个干净。
早上太阳不晒,时乐只装了一葫芦水,两人收好农具、种子就下地了。
种蚕豆和种豌豆的方法差不多,都是先起垄,施肥,再播种。
不过和菜地略微有些差别,菜地小,怎么种都方便,这块地要大一些,更适合点播,到时候收割的时候方便。
两人手脚都快,像种小麦一样,时乐只负责播种,其他的都是顾朝朗来。
正午时分,还剩下四垄没种,蚕豆种子就用完了,幸好今日还带了一些豌豆种,就将就种了豌豆。
两人到家时已经是未时末,时乐麻利地烧火做饭,饭后,时乐留在家里,顾朝朗则拿上农具去了小麦地,小麦种下去好几日了,得去瞧瞧出苗情况,若是有缺苗断垄的要及时补种。
时乐收拾完灶房又回侧屋拿了针线绣帕子,这些日子先是给顾朝朗做了一身下地的衣裳,又给两人各自做了一身里衣,时不时的还要下地,帕子一直断断续续的在绣。
上回买的五尺细棉布,之前绣了四张帕子卖了,还剩下六张帕子的量,这些日子绣了五张半,今日抓紧绣完最后一张,明日去镇上顺便卖了再买些布回来。
傍晚哺食过后,顾朝朗将院里的红薯收到麻袋里装上推车,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多睡片刻,起床推上车就出门。
夜间,念着明日赶集的事,两人依偎在一起说了会话就早早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