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乐刚进门,店里的伙计就热情的上来招呼,“不知这位客官要买些什么,咱们店里上至棉布麻布,下到针头线脑都是齐全的。”
时乐想了想,家里还有他陪嫁的两匹棉布,做几年的衣裳都是足够的,只下地穿的麻衣要再做上几件,有个换洗的。
他以前在家没有学过纺麻,她娘只说让他好好学绣活,说这个轻巧,卖些帕子赚的也多些,嫁了人顾家也没有种苎麻,两人穿的衣裳只能上街买麻布。
时乐答道:“要织的好些的麻布,再要些彩线。”
小二领着时乐往里走,他俩说话声不小,店里的掌柜的已经挑好布在等着他们了,时乐上手摸了摸,让裁了半匹。
顾朝朗身材高大,这半匹布应该能做上两身衣裳,剩下的他再给自己做一身,平时干活就穿这个在外头,里衣就用家里的棉布做。
买了布,小二又端了个木盘过来,上头搁着各色的彩线,时乐看过点了点头,让小二稍等,然后径直走到掌柜的跟前,和声道:“掌柜的,不知你们这可收绣好的帕子?价钱几何?”
布庄掌柜看他刚买了布,身上穿的也是棉布衣裳,拨了拨手里的算盘,笑道:“不知小哥儿可带了绣品,这帕子是收的,但是只要绣得好的。”
时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里头是昨日赶时间绣的帕子,一张上绣的花样繁复些,一张则简单些,绣的是两个小桃子。
掌柜的接过来仔细看了,斟酌道:“小哥儿你这绣技还算可以,这布是棉布,若是再好一些的细棉布能给的价钱更高些,这绣花的能给你算十二文一张,另一个只能给十文钱。”
镇上的夫人小姐们多是用细棉布的帕子,像这个绣桃子的有些巧思,说不得正合那些小姐的心意,应该有些赚头。
这价钱还算公道,时乐也没还价,只问道:“若是细棉布绣的呢?”
掌柜的笑着道:“若是细棉布,绣花的这个十六文,另一个十三文,以后若有还是这个价。”
时乐算了算,一匹棉布三百文,细棉布要四百文,果然是绣细棉布能多赚些,便开口道:“那成,就按掌柜的开的价,再给我裁上五尺细棉布。”
掌柜的去裁布,时乐则挑了一些刚才看上的线,并上布一共去了一百一十文钱,再算上卖帕子的二十二文,又和老板讨价还价了几句,最后花了八十五钱。
时乐拿上买好的东西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突然折回来,问到:“不知掌柜的可收络子,手艺也是好的。”
掌柜的愣了一下,笑着说:“自然也是收的,看样式和手艺,少的四五文一个,上好的七八文。”
时乐道了声谢,转身走出布庄,就看见顾朝朗手里拿着根糖葫芦,正站在树荫下,他的眼睛里好像没有任何人,街道上人来人往,他的目光只放在布庄门口的方向。
这是一幅很违和的场景,一个高大的青年,脊背宽厚,他的长相适配所有冷硬的东西,但是此时他手里举着一根鲜红的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说不出的温暖。
顾朝朗见时乐出来,快步向前,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雀跃,冲淡了所有的违和。
“给你,这串是最大的。”
时乐惊喜道:“怎么突然给我买这个,我都好久没吃了。”像这样的零嘴儿一般都是家长买给受宠的孩子的,他小时候常吃,长大后就失去了这项特权,他也不好意思混在孩子堆里自己去买。
顾朝朗仿佛被他的开心感染了,微微笑道:“我觉得你会喜欢。”
时乐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后泛起一抹薄红,他甩了甩头,将糖葫芦送到顾朝朗嘴边,小声道:“给你吃第一口。”
顾朝朗本想拒绝,可时乐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他低头咬走一个,就推到时乐面前,含糊不清道:“你吃。”
两人在树荫下停留这一阵,旁边摆摊的人免不了下意识看向他们,顾朝朗察觉到身旁的视线,虚拉着时乐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已近日中,时乐两人也不急着回家,还要买些菜种,小鸡崽,这些东西多是在镇子外头的空地上摆摊,镇子里摆摊要在固定的地方,摊位费最少两文钱,多的几十文,很多人都舍不得。
镇外则不同,占地小的摊子只需一文钱,多是附近的村民摆摊卖些自家的山货菜蔬,占地大的像卖鸡鸭的,因着有味道,价格也高些,得付上文钱,但也远比镇里便宜,久而久之外头也形成了一个小集市。
时乐和顾朝朗在街上四处逛,来到了卖吃食的地方,一整条街道都是卖吃的,大些的酒楼、点心铺、面馆,摆个摊支两张桌子的馄炖摊,包子铺,还有卖糖炒栗子的,卖烧饼的,各种香味混在一起,轻易就勾起路过行人肚子里的馋虫。
这条街对小孩子来说就是快乐的天堂,来这就没有能空着手走出去的,街道里时常传出小孩的哭声,都是哭闹着要买各色零嘴的,导致许多大人带着孩子来镇上都会绕开这里。
两人溜溜达达的走进来,挑了一家人最多的面馆走进去,据说这家面馆开了几十年,从老子传给儿子,现在又要传给孙子了。
两人运气好,刚进去就有一桌人吃完要走,不用和其他人拼桌,要自在不少。
面馆的小二甩了一下布巾给他们擦了桌子,热情洋溢地道:“两位客官来点什么,咱们店里的招牌是阳春面,另有臊子面也很是不错,价格也公道,一个三文一个四文。”
时乐和顾朝朗都是第一次来,便一样要了一碗,小店上菜很快,不过片刻两人已经吃上了。
面碗很大,份量也足,面也很是劲道,汤是用大棒骨熬的,鲜香四溢,不愧是能开那么多年的老店。
时乐饭量不大,吃了半碗已经饱了,顾朝朗端过他的碗两口吃完,招呼小二付了钱,就起身离开了。
出了面馆,两人又去了街道口的点心铺,刚才路过的时候听到里头的伙计在吆喝,今日店里推出一样新糕点,一斤只需十六文,三日内进店购买,一斤还能便宜一文钱,但凡路过的人没有不进去瞧瞧的。
铺子里人声鼎沸,看热闹的多,买点心的也不少,那伙计声音清脆,又响又亮,正在点心架子旁介绍:
“各位进店的客官,今儿店里的上的新点心叫蜂糖糕,是我们铺子里的大师傅新想出来的,用面粉混了多多的沙糖做的,最是蓬松绵软、香甜可口,价格也实惠……”
时乐和顾朝朗在人群后听了,有些意动,今日刚卖了米,有些余钱,买上两斤也不算很贵,便招呼伙计过来,称了两斤,用油纸包成两份。
也不再耽搁,径直往镇子外走,外头的集市是不一样的热闹,到处是叫卖声,砍价声。
两人四处看着,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卖菜种的摊子,摆摊的是一个老丈,发须皆白,身上的褐衣到处是补丁。
时乐蹲在摊子面前,问道:“老丈,您这有些什么种子啊?怎么卖的?”
那老丈见终于有人问,很是激动,“这位小哥儿,我这种子有白菜、萝卜、葱和香菜,都是一文钱一盅,还有辣椒苗和茄子苗,一文钱一把,都是今早刚挖的,保准能种活。”
时乐其实不太会挑种子,苗倒是看着新鲜,份量也算合适,看着这老丈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还价,便扬声道:“麻烦老丈给我包上吧,白菜萝卜种子各来三盅,其他的各一盅,辣椒和茄子各三把。”
老丈一下笑得牙不见眼的,“好好好,我这就给小哥儿包上。”说话间已经把菜种分别用草纸包上,和苗一起递给时乐道:“一共十四文钱,您拿好。”
顾朝朗站在侧边,伸手接过,时
乐看着面前的手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铜钱,数齐递给那老丈。
乡下人家买东西少有不还价的,那老丈愣了下,笑呵呵的接过钱,又硬塞了半把辣椒苗给时乐。
时乐拒绝不过,只得笑道:“下次我还来照顾您生意。”
两人买完菜种,又绕到另一半卖家禽的地方,来回走了走,见各家摊贩吆喝的价钱几乎一样,便挑了个看着干净的摊子,是卖小鸡崽和鸡蛋的。
约莫有二十多只小鸡,装在一个大竹笼里,上头盖着块麻布防风,小鸡看着都很活泼,在笼子里吃食也都很积极,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时乐问了价,四文钱一只,比鸡蛋贵一文,大的鸡一斤能卖十四文钱左右,比猪肉还略贵一些,只是小鸡不好养活,怕潮湿,不抗寒,还容易受惊,生病,买回去精心伺候着,一次能养活一半已经是上天庇佑。
时乐也不贪心,只要了六只小鸡,想着能养活个两只就足够,过年的时候杀一只,还能卖上一只,又买了十多个鸡蛋,总共六十三文钱,和老板还了半天价,绕去了两文。
买了小鸡放在背篓里,其他东西都拎在手上,今日便算齐活了,两人去看守的地方牵了牛车,时乐坐在车上,怀里抱着背篓,东西放在脚边,顾朝朗在前头牵着牛,两人高高兴兴的回村。
进了村来到顾大伯家院外,时乐从车上下来,背着东西,又将今日买的糕点递给顾朝朗一份,顾朝朗接过后上前敲门。
顾清正在院子里打扫,听到外头的动静上前开门,一看是堂哥夫夫二人,赶忙拉开门道:“朝朗哥,时乐哥哥,快进来坐,你们这是去镇上回来了吗?”
顾朝朗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糕点递给顾清,牵着牛径直走进牛棚。
顾清茫然的接过,看了看往前走的堂哥,又扭头看着时乐。
时乐略微有些无语,这人怎么话也不说,只笑道:“这是今日镇上点心铺出的新点心,我们买了些,送一份给你们尝尝,只不知道味道如何,你接着就是,可不许拒绝啊。”
顾清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也不好再拒绝,笑着谢了,又和时乐约好过两日去找他玩。
顾朝朗将牛车卸下,又将牛牵回棚里,抱了一把草料放在食槽里,拍了拍身上的杂草,转身回到院里,见时乐两人还在说话,他也没打断,只上前接过时乐背上的背篓。
时乐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看到顾清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愣是装没看见顾朝朗的动作,和顾清道别后两人才回家去。
天色还早,两人到家后也没歇着,时乐将今日买的东西放好,又将菜种放到桌上,动作快些今天应该能种上。
顾朝朗拿着耜先去菜地搂沟,之前已经收整过,前些年他种菜都是撒播,翻完地一片一片的撒下去就行,今年时乐说了要条播,先搂上沟再种,采收的时候方便。
时乐装好菜种,手里拎着背篓去了后院的茅屋,里面已经放好竹笼,是之前说要养鸡时顾朝朗抽空编的,今日买的小鸡崽是偏大的,在笼子里养上十几天就能放养。
他从院里抱了一些稻草堆在地上,又找了两块破麻布围在笼子四周,天气渐渐转凉,要给小鸡做好保暖。
安排好小鸡,时乐也没闲着,来到菜地开始播种,两人都是手脚麻利的,顾朝朗搂好最后一条沟,时乐也播种到了他身后。
种子买的多,白菜萝卜种还剩下一些,等过几日将长成的收去卖了腾出地方来还能再种些。
哺食过后,顾朝朗出了门,今日在镇上遇见以前招工的行老,说是今日镇上有人家招工,需要的人还不少,他想着去告知大舅哥一声,还有村里的堂哥发小。
夜里,时乐洗漱完坐在床上,拿出针线开始做衣裳,这几日清闲做上两件,待农忙时顾朝朗就能穿上新衣。
顾朝朗推开门,视线里正是这样一幅画卷,烛火摇曳,暖黄色的光雾围绕着正在忙碌的人儿,素手翩跹,牵引着夜归的游人。
成婚多日,顾朝朗无时无刻不在庆幸自己当日的回答,他虚握着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向床边。
时乐余光瞟见人过来就站着不动,疑惑抬头,眼前伸出的手里握着一根天青色的发带,“给我的?”
顾朝朗闷声道:“今日在布庄外头等你,旁边一个摊子上看到的,说是外头进的新色,我瞧着适合你就买了。”说完又往前递了递。
时乐伸手接过,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轻声道:“明日就戴这个,我很欢喜。”
突然他眼波闪了闪,顾朝朗身上的钱是今早出门他塞的,约莫十几文钱,想着一个汉子身上总该有些钱,这发带看着不便宜,看样子是不剩什么了。
时乐失笑出声,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顾朝朗茫然地看着他,也没问,走到侧边吹熄烛台,上了床榻歇下,又是□□愉。
翌日,顾朝朗早早起来,灶房里时乐已经端着稀饭上桌,他快速吃完,怀里揣着几个水煮蛋就出门了。
虽说昨日问过,但也不知道具体的活计,能不能成,便也没带上昼食。
将顾朝朗送出门,时乐收拾了灶房,回到屋里拿了针线,来到檐下继续做衣裳。
日上中天,时乐来到灶房准备熬猪油,昨日忙着种菜腾不出手处理,只匆匆放了一点盐粒腌上。
将猪板油洗净在案板上,改刀切小,再切上几块肉,备好葱段姜片花椒,锅里加冷井水,倒入板油焯水,捞去浮沫,再倒入少许酒去腥,大火煮开,捞出板油。
洗净锅,再加半瓢水,倒入板油和肉块,中火烧热再抽出些柴火,小火慢熬,纯白的猪油慢慢变得透明清亮,香味开始溢出,从灶房飘向屋外。
板油逐渐变成油渣,颜色焦黄,此时加入葱姜炸干,直至油不再增多,将酥脆的猪油渣捞出沥干放到陶碗里,待锅里的油温渐凉,在油罐里加入花椒,倒入温热的猪油。
猪油渣里已经有盐味,此时再洒上些许,时乐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极致的酥香在嘴里散开,浸入大脑,过上许久依然口有余香,里头炸脆的肉块甚至还要更有滋味。
此时猪油冷却凝固,色泽透白,用来炒什么都好吃,尤其是鲜嫩的青菜,只需一小块油,便能带来别有滋味的鲜香。
时乐估摸着顾朝朗晌午是不回家了,也没有多等,热了早上的稀饭,盛上一小碗刚炸的油渣就着吃。
“有人在家嘛?”
院外传来了陌生的女声,时乐回想片刻也想不出是谁,说不定是今日顾朝朗请了传话的,匆匆放下碗去开门,打开门,却是那日回门时遇到的彭香芹。
彭香芹手里端着个陶碗,里头是一碗酸菜,见是时乐来开门,脸上堆着笑道:“是乐哥儿吧,我是你前头陈家婶子,想着你们小两口新婚不久,给你送点酸菜吃。”
时乐怔了怔,忙笑着推拒了几句才接下,又侧开身请她进来,彭香芹也不拒绝,等时乐关上院门,彭香芹已经来到灶房门口。
这一般人上门都是进堂屋,少有进灶房的,时乐心下疑惑,只得跟在后头进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