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2 / 2)

阮梨来到霍家老宅的时候,家里只有霍靖诚和明婉珍在。

从前在霍家,阮梨就和霍靖诚更亲近些,明婉珍深居简出,虽然性格温厚,但总给人一种天然的距离感。

这一点,他们母子倒是很像。

“梨梨来啦,快快快,跟爷爷上书房去。”霍靖诚招呼阮梨往后院走。

阮梨冲明婉珍点点头,她不知道如今该怎么称呼更合适,只能先这样笑着打个招呼。

霍家老宅的主宅是三进三出的院落,霍靖诚的书房就在主厅之后,阮梨从前小的时候也没少来,对这里并不陌生。

“你坐。”霍靖诚往靠墙那一侧的多宝阁走去,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皆是名家之作,价值不菲,只一幅《江山秋色图》,显然是赝品。

倒不是作画者技艺拙劣,只因真正的《江山秋色图》如今藏于故宫博物院,这幅显然是临摹之作。

阮梨其实不止一次看到过这幅画,但确实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

作画之人一定极擅丹青,且在这方面造诣颇高。画绢之上群峰绵密,起伏顾盼,又在一山一树间自成一格,皆有风骨,他似乎并不介意旁人看出这是仿品,反倒在运笔之间落了自己的风格。

阮梨扫过整张画纸,不见落签。霍靖诚已经端着那一对五彩花瓶走过来,见阮梨在看墙上的画,眼中浮起些许骄傲,“画得怎么样?”

“若是放在千年以前,千里先生也要赞一句精妙。”[1]

霍靖诚哈哈大笑,“就你人小鬼大。”

阮梨没忍住心中好奇,问道:“可我没有看到印签,不知道这么精妙的画是出自何人之手?”

“你六叔。”

六叔?

阮梨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老爷子说的是霍砚舟。

这画……竟然是霍砚舟画的?

阮梨恍惚想起那年自己在蒋仲良那里修复的那幅《江山秋色图》,画上缺失的那两笔也正是霍砚舟补上去的。

有些巧合,也有点意外。

“爷爷记得你画画也很不错,很小的时候花鸟就画得有模有样。”

阮梨惭愧,和霍砚舟的画工比起来,她就像个小学生。

“马马虎虎,比不上霍……六叔。”

霍砚舟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再叫他六叔,阮梨总有种羞耻感,觉得奇奇怪怪的。

“你六叔自幼聪慧,打小就静得下来心,读书、书画、弈棋,样样都学得好。如果不是霍家非他不可,他现在应该也是个很优秀的学者,或者画家。”

提及霍砚舟,霍靖诚眼底的爱重之意毫不掩藏。他会将霍砚舟的画作和这些价值连城的古画挂在一处,足见对这个儿子的看重。

阮梨忽然有些心虚。

如果霍靖诚知道霍砚舟背着所有人和她领了证,会怎么样?会不会也觉得霍砚舟荒唐?

毕竟在霍靖诚眼中,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和霍明朗绑在一起。

霍靖诚没察觉阮梨的异样,只乐呵呵道:“来,看看爷爷这对花瓶,这成化彩的色泽怎么样?比起上次那件五彩莲花碗又如何?”

阮梨仔细端详,“成窑上品,无过五彩,胎体通透,釉质如玉,瓶身用了成化时期的‘黄上红’彩绘技法,绘龙纹样,应该是御用之物。至于和那件五彩莲花碗比——”[2]

阮梨略微思索,“我赞同王十岳的观点,宣窑以青花胜,成窑用色浅淡,颇成画意,故宣不及成。”[3]

霍靖诚朗笑,也只有阮梨能在评鉴这些古物上让他如此开怀。

祖孙两人聊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家中的阿姨便过来请他们吃饭。阮梨先霍靖诚一步过去,堪堪跨过前厅的门槛,就看到端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自从上一次家宴过后,这还是霍砚舟第一次回老宅,明婉珍似是已经习惯,但语气上难免嗔怪,“听说前段时间你一直都在京北,也不回来看看。”

“是,下次注意。”

这话让明婉珍微微讶异,从前也不是没有抱怨过,可霍砚舟哪一次不是说借口说忙。想到他一个人忙于工作,身边也没有一个贴心的人陪着,又不免心疼,“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阿姨多备些你喜欢吃的。”

霍砚舟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娉婷身影。

上一次两人一起出现在霍家老宅,她身边还坐着霍明朗,而如今,她是他的妻子。不同于霍砚舟的淡定,阮梨的神情在微微的错愕之后便有些不自在。在她漫长的少女时代,在霍家这处宅子,霍砚舟是长辈,是她的六叔,而现在……他们变成了夫妻。

最要命的是,在旁人眼中,霍砚舟依然是她的六叔。

“梨梨。”明婉珍温和开口,面上挂着笑。

“夫人好。”阮梨开口,她从不叫明婉珍奶奶,自小便是唤她夫人。明婉珍要比霍靖诚小十几岁,她保养得宜,在阮梨的印象里从来就和“奶奶”这样的字眼不沾边。

此时此刻,阮梨无比感谢年幼的自己,执拗地认为明婉珍是美人,不是奶奶。

走近,阮梨看向霍砚舟,清软眸底写满了尴尬。连明婉珍都察觉了,“这是怎么了?”

“……”阮梨沉默一瞬,硬着头皮开口:“六叔。”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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