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泠泠愣愣站在小巷口,看着那十几辆装点气派的婚车由远及近而来。领头的车子稳稳停下,先是出来几个保镖,然后是三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
虽然明知新郎在头车的可能性不大,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得屏住呼吸。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贺泠泠身体一颤,下意识想跑,可腿下却像生了根,半点也动不了。
追来的人面上很恭敬,声音里却带着隐隐的讥讽:“贺小姐,敢情你想方设法得跑出来,就是为了到这儿来听墙角的?您明白说一声,说不定,我们会通融呢。”
“这不关你的事!”贺泠泠怒气冲冲地叫了句,接着仿佛意识到什么,又低下声音:“也不会碍着老爷子什么。我就是出来……看个朋友。”
来人淡淡笑了:“是吗?可惜我们的职责就是看着贺小姐不要到处乱跑,您看是您自个儿跟我们回去呢,还是要我们动手?”
“你!!”贺泠泠被气得脸色铁青。忽然,巷子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她呆了下,突然发疯一般得往外跑。跟踪的男人见她不识相,也不客气,一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往回一拖、一拗。
贺泠泠“啊”地一声惨叫,跪倒在地。余光中看到车队中间,终于走下来一个高大漂亮的男人。手里捧着一大束花,脸上是微微的笑意。那双清澈、晶亮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如墨般的暗沉颜色。身边起哄连连,他却笑得漫不经心,似乎今天,他也只是个看热闹的宾客而已。
贺泠泠的心被狠狠揪了下,继而又涌起酸楚的欣慰:原来,她的小男孩对这新娘也没什么感情。
不过是为了责任,就像他的上次婚姻。
贺泠泠傻傻得笑起来,手臂上的剧痛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背后的男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看她笑了一阵,又捂着嘴哭起来。
神经病!他想。
最终,贺泠泠还是被半拖半拽地拉进了车里。脱臼的手臂早已被装好,但她还是觉得身体里哪处还在空荡荡的痛。
“从那边走吧。”她吸了下鼻子:“我就这一个心愿。我保证不会闹事的。以后,也不会再跑出来了。”
司机向身边的负责人看了一眼,点点头。车子笔直地从小四合院门口开过,已经进门的白屹东突然有所察觉得转过身来。
片刻后,又无所谓地转回去。跟在身后白屹萱笑着走上前,给他正了正衣领:“哥,快点,别让许许老等着了。”
“嗯。好。”白屹东微微笑了下。
当晚,是白屹东和江如许的新婚之夜。贺泠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成眠。十多年来,她断断续续地从别人口中打听到白屹东的近况。那个单纯、执着的小男孩,似乎在几年间瞬间长大、堕落。
他不再相信爱情,而是像他的爸爸一样,在不同的女人间游走。唯一的差别是他做得更明显,更肆无忌惮。
贺泠泠长叹一声,抱着手臂,慢慢从床上坐起。白屹东不会知道,那个令他痛苦不堪的女人,其实一直在z城。而她的妹妹贺潇潇,也终有一天,会走到台面上。
因为潇潇,是老爷子想尽心培养的人。而她,只是枚牵制潇潇的棋子。
多可怜。
贺泠泠扬起头,呆呆地看着黑沉沉的屋顶。她想起那个炎热的下午,白屹东兴奋又紧张地趴在自己身上。小男孩满头汗水,狼狈不堪,眼角亮晶晶的,像是要哭出来。
他红着脸,声音轻不可闻:“泠泠,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什么都不懂,你不要……不要笑话我。”
不要嫌弃我。她从他的眼里读出了这句话。
贺泠泠笑了。真是个单纯的小孩子,其实该说这句话的,是自己。是她有意识地勾引了他,让他陷入了混合着甜蜜和痛苦的深渊。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母亲临死前的遗愿,就是要和父亲葬在一起。她生前无法正大光明地出现在父亲身旁,女儿只能跟着母姓,临死前,许是糊涂了,又或者是压抑太久,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
而那时,父亲还在牢里,甚至没机会来送她最后一程。
隔壁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贺泠泠知道那是贺夫人的旧疾又发作了。虽然老爷子看在贺潇潇的面上,从不曾亏待他们,但贺夫人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差了下去。
是报应吧。报应她当年故意诬陷自己的母亲,导致她和父亲分手,然后又威逼19岁的自己为了救父亲,在白家做下了那么多肮脏事。
可说到底,贺夫人利用的不过是人心而已。为利所图、亲手犯罪的,还是贺泠泠自己。是她亲手泯灭了白屹东心头最后一丝纯洁,还害他差点死在了医院里。
一切的错误,是从那个春天开始。
那时,她因表现出色,被师兄推荐进了全市最好的医院实习,照顾的正是白竞先。一来两去,白竞先看中了她的仔细、耐心,就试着问她愿不愿意到自己家里,专职照顾白屹东。算是医院公派出来的,给双份月薪。
起初,贺泠泠挺犹豫,因为她见过几次白屹东——这孩子虽然长得漂亮,性格却差得要命。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能呛人一跟头。看着他阴沉沉的面容,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不堪。
可母亲这边,又确实需要钱。贺泠泠想了几天,终于还是答应了。
刚开始,白屹东确实挺排斥她的,只因为她随口问了句他的作业,这小家伙就立刻拉下脸,把书包狠狠得向她砸过去。书飞了一地,贺泠泠气得要死,只好努力宽慰自己:反正就待一个月,随便忍忍也就过去了。
后来,白竞先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事,狠狠揍了白屹东一顿,并要求他一定要向贺泠泠道歉。于是那天中午午睡时,白屹东扭捏了半天,终于还是带着气敲了贺泠泠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