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雨依旧飘飘洒洒,细细密密地斜织着,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个销魂殿,让人看不清四周的一切,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洛匀非坐在前殿的白玉桌前,怀里抱着雪貂,它刚刚放完血,看起来比较虚弱,洛匀非小心翼翼地为它包扎着伤口,一只手轻轻地缠着白纱布,另一只手梳理着它背上的绒毛,想要减轻它的疼痛。笙箫默坐在洛匀非的对面,手上握着一卷《神农百草经》,他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洛匀非只要抬眼望他,就能看到他更换表情。
洛匀非将雪貂轻轻放在桌上,将茶篓里刚挑好的茶叶放入冒着热气的青花瓷杯中,又慢慢提起盛满开水的壶子,注入茶杯中,那些调皮的茶苞立刻沸腾起来,畅快地在杯中上下舞蹈,只那一瞬间,整个销魂殿上下都洋溢着茶的清香。洛匀非又将泡好的茶水隔着一张雪白的纱布过滤到另一个杯中,再倒进一个印花的小杯里,整个过程浑然天成,完全不着痕迹。
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杯沿,递到笙箫默面前,一阵淡淡的茶香立刻扑鼻而去,笙箫默抬起头,正好触碰到那平静如水的目光。
“箫,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看你泡茶!”
很明显的答非所问。
“……”
“你不是在看神农百草?”
“还看什么,早就会背了!”笙箫默放下手中的书,端起茶杯轻泯了一口,顿时觉得一阵清凉直入心肺,五脏六腑都似乎被清泉洗涤过,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你在茶叶里加了薄荷?”笙箫默放下茶杯,用上最肯定的语气询问。
“是啊,你的灼伤在内不在外,除了用貂儿的血医治之外再配上薄荷叶再好不过了。”
笙箫默心下一暖,这非儿总是这么贴心吗?东海上的烤鱼是如此,这搭配好的茶叶也是如此。“其实不用这么费心的,这些事吩咐他们做就好了!”
洛匀非并不答应,只是继续说着,“箫,这些是今年的新茶,茶叶里都掺了薄荷叶的,我准备了很多,都在你书房放茶叶的柜子里,你取出茶叶的后要将袋子扎好,不要混入空气,容易潮湿!泡茶时将茶杯用开水烫过,这样能让茶香更纯粹!雪貂的窝要每日清扫,它喜欢干净,不能因为伤好了不用饮它的血了就弃它于不顾,还有……”
“怎么了?”笙箫默这么聪明,会不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洛匀非甚少这么多话,而且还事无巨细反复交代,甚是仔细。“我做不来这些,以后你来就好了!好吗?还有,我明天带你去见师父!”笙箫默对于洛匀非近来的表现感到很困惑,难道是怪自己没有再次表明心迹?也是怪自己粗心,非儿来销魂殿已经快一个月了,都还没有正式引荐过呢,其实这有什么难的,带她去见师父这件事已经搁在心里很久了,可是,非儿又不像是计较细枝末节的人啊!一定是还有什么事。
“箫,见师父的事不着急,我只是最近一直呆在销魂殿里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好不好?”洛匀非对于见衍道真人这件事不置可否,她自然是不能答应,因为衍道真人和摩严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她也不能拒绝,因为拒绝了就一定会引起笙箫默的怀疑,在还没弄清自己对他有什么危害之前,不能让他起疑心,以笙箫默的性子,一旦起了疑心肯定会追查到底。
“哦,这样啊!都是我疏忽,眼下春暖花开,倒是郊游踏青的好天气。”笙箫默长吁一口气,顿时放下心来,他看着洛匀非暖人心神的笑容,又看着她转身将雪貂抱起朝着小窝走去,突然觉得,如果她是这销魂殿的女主人那该有多好。
正当他看得入迷,却不知被谁在后脑勺上重重一击,一阵晕眩,还好这力度不大,这后脑勺也是要害啊。他转过头,看到棉花一脸坏笑,双手叉着腰,“喂,我家非儿好看吧!是不是觉得能看一辈子很幸福啊!”
“你一个小孩懂什么?”笙箫默摸着后脑勺,恶狠狠地瞪这团软绵绵的东西。
“哼,真不知道非儿看上你什么?笨的要死还总是找麻烦!”棉花一脸不屑。
“你再啰嗦我要把你揉成球从这里扔下去!”
“哎哟,我好害怕哟!哼!”棉花假装害怕样,然后又趁着笙箫默不备,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笙箫默刚捏紧拳头打算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个教训,却见棉花慢悠悠地靠近他的耳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姿势,小声地说,“喂,你想不想让非儿开心?”
“你有主意?”笙箫默忘了刚才的疼痛,迅速转入敌方阵营,所以说恋爱中的人智商普遍为零。
“没有,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嘛,不做点儿浪漫的事儿,那多无聊啊!总要创造一点记忆,以后老了有个念想。”
“呸呸呸,说的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不过我认识你这么久,就这句话说的最像一朵正常的云应该说的话。”笙箫默眉毛一挑,计上心来。他对棉花招招手,又在棉花的耳边说着什么,然后这一人一云贼贼地笑了。
春天,是最好的季节,这人间的四月天正百花齐放,到处姹紫嫣红,莺歌燕舞。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天,正如东方彧卿所言,笙箫默色身体已经恢复的非常好了。洛匀非起了一个大早,在园子里摘了一些新开的百合,那淡淡的香气让人不禁有些沉醉又有些依恋,如果一直是这样,该多好!
洛匀非像往常一样,打算把花摆进书房的花瓶中,却见笙箫默的房间大门空开,不见他的身影。以往这个时候,他不是在殿前侍弄芍药就是在寝室看书的,今天怎么不见了踪影。她款款走进书房,将百合一朵一朵□□白玉花瓶,又将昨日有些凋零的君子兰尽数收好,她走到园子里,用笙箫默平素侍弄花草的小铲子在土里挖了一个小洞,把刚才拿出来的君子兰花瓣埋在土里,从何处来就回到何处去吧,人总该有个归宿,芬芳过,也就不枉相识一场了。这话,像是说花,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洛匀非刚站起身,却见棉花匆匆忙忙向自己飞来,一脸焦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洛匀非一把将它捧在手心里,关切地问。
“不好了,非儿,笙箫默他?你快跟我来!”棉花一边慌忙地说一边鼓起腮帮子吹气。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张大大的充气飞云。非儿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细问,坐上棉花就随着它飞奔出销魂殿,朝着长留后山坡飞去。
稳稳落地,哪里有见笙箫默半个人影,洛匀非漫山遍野地感着他的名字。一路跑到了一片翠绿的山坡旁,这正值一年中草最绿最嫩的时候,此时的笙箫默正惬意自得地躺在这片翠绿的草地上,洛匀非飞奔过去,看着他面色红润,倒是没什么事,心下也知道被他和棉花联手作弄了,洛匀非也不生气,整理好被风吹乱的衣裙在他身边坐下。
笙箫默坐起身来,两个人并着肩,周边一下子盛开了一整片紫色的风信子花海,那一簇簇,一丛丛,一朵一朵密密挨挨地挤在一起,在暖暖春风的吹拂下,更显得亲密无间。
洛匀非被眼前的一幕美景惊呆了,她转头会意地望了笙箫默一眼,眼神里满是柔情和感激。笙箫默潇洒一笑,站起身,又将手递给洛匀非,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地握在一起,笙箫默稍稍用力,将洛匀非拉起,接着左手手掌一摊开,一只风信子纸鸢出现在手中,笙箫默放开洛匀非的手,在那片绿野中肆意奔跑起来,那长长地线越放越长,那只纸鸢越飞越高,笙箫默一边拉着手中的线一边将线轴交给洛匀非,“非儿,我就是这只风筝,不管飞的多高多远,有你牵着,我很安心!”洛匀非心下一阵暖,只希望时间就此定格,从此再无大风大浪。是的,你是风筝我是线,再高再远都没有关系,只要牵着彼此就好。
这天夜里,还不到十五的月亮却格外圆满,几株芍药边上,洛匀非的身影出落的窈窕而迷人。月光依旧淡淡,洒在她的发上,肩上,和着她的一袭淡黄色的长裙上,竟分不清是月光把她衬托的如此楚楚动人,还是她把月光反衬得更加妖娆婉约!
笙箫默站在她身后,望着那落落大方的背影,竟不自觉有点伤感,那背影那样单薄,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他心里暗下决心,从今以后,不会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笙箫默缓步向前,将手轻轻地搭在洛匀非的肩膀上,洛匀非转身看着他,将头靠在笙箫默的肩上。
箫,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开,不要想我,就像那只纸鸢,虽然相隔万水千山,但是我们的心就是那条线,牵着,连着,永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