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伫着、无言对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楚霁平率先开了口,他的语调不冷不热,完全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你是孟洁?你来找我干吗?”
说完,他打开了门锁,然后垮着双肩往屋里走,嘴里不清不楚的咕哝着“既然来了,就进来埃”他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令孟洁心痛不已。她深呼吸一口气,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里。
放眼环视屋里一周,她差点没昏过去。
客厅的地板已经完全被摊开的报纸及杂志遮住,上面还散落了许多随手扔下的卫生纸团及果皮等垃圾。
小小的茶几上则层层叠了好几个泡面的碗,沙发上,则是堆积如山的不知是洗过还是没洗过的,全皱得像梅干菜似的衣服。
包夸张的是,楚霁平居然一屁股就往那堆衣服上坐,完全没将这些恐怖的景象放在眼中。
他挖挖鼻孔“很乱吧?没办法,反正就是这样,你自己找地方窝吧!”
“你哇咧”孟洁小心翼翼的踏进屋里,却很难不踏到东西,甚至还差点不小心被横在小凳子前的扫把给绊倒。
她终于越过重重阻碍,一脸凝重的站在他面前。
“楚霁平,你干吗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抖着脚,从口袋掏出烟点着,深吸了一口“就这样埃”
“喂,就算我”她实在不太习惯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太凶了,曾带给你一点小小的挫折,但男子汉大丈夫的,你不应该连这点小事都顶不过啊!”楚霁平径自抽着烟,也不正眼看她,无所谓的答道:“没办法啊,我就是这样。”
“你”一想到以前的他又开朗、又爱要宝,没事就喜欢到她家找她耍嘴皮子的画面,孟洁就完完全全无法接受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死样子。
暂时把愧疚收起来,她火大的说:“你要表啊你?一个男人这样子算什么呢?难道你想一辈子当扶不起的阿斗?”
“是又怎样?要你管?”
厚!气死人。
“你好吧好吧,先不管我怎么想,不是听说你在国外念什么建筑吗?你老爸、老妈为了栽培你,花了那么多的钱,你就这样回报他们?”
她拿出亲情攻势,就期盼能唤起他一点斗志。
不料
“我老子有钱,学位都是他用钱帮我买回来的啊,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回报他们?你没看见他们早就放弃我了,理都不想理我,所以才把我赶到这个破房子里自生自减。”
眼珠子溜了一圈,看到这屋子不堪的环境,孟洁的心情更加沉重。
“那你还年轻,难道你打算在这个破屋子里待一辈子,什么都不做?家人放弃你,你也想放弃自己吗?”
“反正连我爸妈都不想理我,我早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闻言,她握紧拳头,简直想海扁他一顿。
她忍不住大吼“楚霁平,我讨厌这样的你,看起来像一蛇浆糊,软趴趴的,人家想帮你都使不上力,不同的是,浆糊还有点用处,那你呢?整天无所事事的窝在这,一点志气、抱负都没有,楚霁平,你已经发霉了,再这样继续下去就会烂掉、发臭,你懂不懂?”
被她这么一吼,他先是一愣,然后慢吞吞的抬起头看着她,语气出现些微的激动。
“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让我在女人面前永远硬不起来,硬不起来也就是抬不起头来的代名词,对一个男人而言,你知道这有多大的伤害吗?”
楚霁平的指控像一道雷直接劈在她头上。
虽然这些话阿奇他们已经对她说过,但由他亲口说出,却成了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
“我如果我跟你说抱歉,你心里会好过一点吗?”她放下身段,思绪转了个方向。
方才的激动已不复见,他又变回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事情就是这样了,有意义吗?”
“对了,你有去看医师吗?这样好了,我带你去找全台湾最权威的医生,医葯费我全额负担。”
“不用了啦,全台湾的泌尿科,我父母都带我去过了,全说是心理问题,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一个屁来。”
“所以你就决定一辈子这样?”
“不然要怎样?”
孟洁从来没想过,说话原来是一件这么累的事,不论她怎么说、怎么激,他仍是一副准备混吃等死的颓废样,她真的很害怕,十年后,她会不会不小心在路边的游民当中看到他的身影啊?
不行,不行,若真是那样,她铁定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忽然,一个想法从她脑中迅速闪过。
不再费力跟楚霁平沟通,她站起身,自光销定他屁股下的一大叠衣服。
二话不说,她走过去便狠狠的把衣服一件件从他屁股下抽出来,然后一件件叠整齐。
他仍坐在原地,无精打采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你干吗啊你?我又没叫你来我家当菲佣。”
她没有理会他,继续收拾着她认为需要的东西,并尽她所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稍微把屋里打扫一下,然后翻出一个大手提袋,将她收拾好的东西一件件扔进袋里。
“走!”孟洁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的便往外拖。
楚霁平终于施了点力气“走去哪里啦?”他瞪着她,又窝回原位。
“再这样一个人住下去,你会变得跟这间房子一样脏、一样臭,你会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我不能放任你这样下去。”
她自言自语的继续念着“你那些哥儿们到底是怎么搞的,平常称兄道弟讲得跟真的一样,看你这个样子,难道就不能做些实际点的行动来帮你吗?”
“我不需要人帮,我喜欢这样。”
“我也不想帮你。”她紧拉着他的手臂没有放开“但我却不想因你这个受不得半点挫折的软弱家伙遗臭万年,跟我走,听见了没?”
“到底要走去哪里啦?”他像个孩子似的皱眉要赖“我哪里也不想去,你就让我在这里发臭、发烂,我不要你管。”她简直快被气死了。“楚霁平,你自己听听看,你刚刚讲得是什么话?你自己讲了不会脸红、觉得丢脸吗?”
“不会埃”
“你自己不觉得丢脸,我却替你感到丢脸。”
意识到他完全不打算跟她走,孟洁只好深吸一口气,忍住怒意,打算先暂时把他骗出这间屋子再说。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带你出去走走,我年初的时候去了一趟欧洲,照了好多当地的建筑回来,我想你也许会愿意去我住的地方看看?”
楚霁平斜眼睨着她不说话。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想带你去我那里祝”孟洁烦躁的抓抓头发“我希望可以帮助你再重新站起来,这对你有什么损失?你到我那儿,我供吃、供住,你的生活品质还可以比在这里的时候好上几百倍,不是吗!”
他以着流露出受伤的眸子瞅着她“你那么凶,我怕你。”
懊死,他那双眼睛还是跟从前一样深邃动人,若是能重新散发出跟从前一样的神采—那该有多好?
她试着哄他“乖乖乖,我不凶,你不要怕我好不好?我只是想帮你、照顾你,若你真的住不习惯,我再带你回来就行了,你完全没有损失呀。”
“那我要给你多少钱?”
有谁看过做善事还做得那么卑躬屈膝的?她只差没跪下来求他了。
“不用钱,不用钱好不好?我养你,什么都不用钱,而且还会对你很好很好,你只要跟我走,什么都不用担心,知道吗?”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有什么目的?”
她忍受不了,不小心原形毕露,说话霎时像个女暴君“shit,我只是他妈的想补偿一下曾无心犯下的错,所以才没事找事作践自己,弄个大麻烦来搞乱自己的生活可以了吧?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去啊,要或不要一句话,我命令你不准再鲁下去了!”
再搞下去,他还没疯,她肯定先抓狂了。
他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你不是说你不会凶?”
可恶,他一句话就点到她死穴,让她满腔的怒火顿时消退下去。
“我不是凶”深呼吸,再深呼吸,她缓缓开口“我是分析道理给你听。”
“是这样吗?”
罢才还要死要活的,呆滞得要命,现在怎么又聪明起来?
“当然是。”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特大号微笑,孟洁朝他伸出手,正走,跟我回家好不好?我还记得你最爱吃咖哩饭哦,晚上就煮给你吃好不好?”
像是给了她多么大的恩惠,楚霁平终于大发慈悲的吐出一句不甘不愿的“好吧。”
一路上拖拖拉拉的,好不容易终于把他塞进她的小march,她紧绷的神经才终于稍稍放松。
她至今仍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这样做,对常常需要在家加班、需要拥有多一点的私人空间才搬出来的她而言,根本就是愚蠢的行为。
但不论是不是很蠢,不论她想拯救楚霁平的一片好心最后有没有成功,起码她试过了,就算失败,也能还给自己一个安心。
她可不想因为小时候的一个无心之过,一辈子良心不安.孟洁开始后悔自己因一时冲动而把楚霁平这个大麻烦弄回家,但相反的,他的气色却一天比一天红润,看起来好像异常享受被女王服侍的特别滋味。
不但生活琐事都被服侍的好好的,每天的工作是睡觉和打电动,这种高级的五星级享受,谁不爱啊?
为了证明自己不比那些男性工程师差,上班时绞尽脑筋写程式就弄得她筋疲力尽了,现在为了照顾他,她下了班非但无法像从前一样,两手一摊,先大睡一觉再说,还得捺着性子收拾被他随手乱丢垃圾的坏习惯给弄得乱七八糟的居住环境。
她还必须弄晚餐给他吃、帮他放洗澡水、催他去洗澡,然后强迫他关掉电动上床睡觉,更得任劳任怨的帮他洗衣服,简直比老妈子还像老妈子。
包惨的是,就连她每天特地帮他从求职网站抓下来的求职资讯也永远被他乱扔在家中的某个角落,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事情毫无进展,她能不心寒吗?
这天,她因为交出去的程式被主管抓到一个小bug,公开在会议上被削不说,那些平时老想抓她小辫子的男同事见机不可失,当然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她糗到无地自容。
这还不够倒霉,傍晚跟某家上市公司副总约了到他们总公司去谈帐务系统的需求,好让她可以针对他们的需要量身订作合适的程式,没想到上个月才刚保养过的小march竟在半路使性子,熄火后就再也发不动了。
这前前后后一耽搁,会迟到是正常的,而客户不爽的告到老板那儿去更是可以预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