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斌也转头来看我,却很快又将目光转移开去。
果然,都不认识我了么?
我捂着肩膀一拐地走到城外河边。河面上映出一个好看的人影,虽然头发微乱有些被汗水沾在脸上,但水中人有着一双丹凤眼,画着清雅的柳叶眉,唇红齿白面容娇小而精致。虽也算不得惊世美人,可比我自己,却是强上很多的。
最主要的是,这样一张脸上,眉目间透着一些贵气,气质很是卓绝。
我抬手抚上脸,水中人也抬手抚上脸。
我嘴笑了一笑,水中人同样地嘴,露出同样的一个笑。
我捡起一颗石子扔进水里,水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水中人破碎成零零星星的影子晃晃悠悠,可等水面平静下来,她依然如我看着她一般看着我。
——正是清晨遇到的那粉衣女子的面容。
……
这叫什么事嘛?虽然我想逃婚,可也并没有想要变成另一个人啊!
我不是我了,这种话别说别人不信,就是身为主人公的我自己也是不信的。
于是还没实施,靠言语来说服他们相信的方案就已经被否决了。
说书先生的故事里,那些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认时大多凭胎记,然我从小到大身上的,别说胎记,连颗有特征的痣都没有。还有的是凭信物,可当年我倒在村头时就只有一身破衣裳和一个咬了一半硬邦邦的馒头,着实也算不得什么证物。再多的,便是凭直觉,比如某人一眼看到某人就有种莫名的亲昵感,但很显然,这种事在现实中是行不通的,但凡他们对我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刚刚看我的眼神大概就不会那般地疏离。
便是连一向待我亲如兄弟的尤小二,都毫无怜悯之心地眼看着我负伤跑掉。
于是格外深刻地意识到,故事与生活中间隔着几百个说书先生。
好在那河边有一个百年老树,我靠在树干上倒也算阴凉。只是肩上伤口似乎开始溃烂,似有脓液淌了出来,我稍稍按了一按,登时疼得满地打滚。然越是滚,脓液越多,肩上也愈发地疼。后来我意识开始模糊,恍恍惚惚间感觉偶尔有清风拂过,许久后似有人扶我坐了起来,接着头上便传来一个声音:“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动,扶着我的手便用力将我摇了一摇。我缓缓睁开眼,看到一个姑娘满脸堆笑道:“小姐,你醒了?”
我指指左肩,示意她手离我肩膀远点。可她却完全没能意会,先是颇为喜悦道:“小姐真的没事,太好了!”后又哽咽道:“小姐你知道么,你失踪的这些日子,熙儿真的好担心你!”之后甚至落下了泪来。
确是一副主仆重逢的喜庆场面,可是熙儿姑娘,你没看见你眼中的小姐其实受着重伤吗?并且,你的手还恰恰好扶着人伤口处?
我深深地觉得,倘若这姑娘真是我这张脸的主人的丫鬟,那这张脸的主人生活一定很艰难。
毕竟暗示明示对她都没有作用。
直到她声泪俱下地表达完她对我的关心,又拐弯抹角地讲完她在寻“我”之路上遇到的困难,才终于记起问我伤势如何。
我怨念地看她一眼,有气无力道:“我觉得,我伤得很重!”
第五章颜卓琳
而后终于,我晕倒在了她的怀里。
其实能够晕倒的感觉相当不错,比之前疼得要死不活偏偏一直存有意识要好太多了。虽然依然能隐隐感觉到痛意,却很是浅淡,不会像醒着时那样疼得钻心刺骨。
所以这一晕,我晕得很是酣畅淋漓,入了几个梦,出来了,迷迷糊糊地似乎要醒来,可一个辗转,就又落入了更深沉的梦中。
彻底清醒时是在,身上盖了一层薄被,旁边趴着一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