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吟轻抬目,微微打量一番赏汝嫣身侧的女子,姿色较不得赏汝嫣出众,但也是千里挑一的佳人。一袭湘纹轻裘,一双眉似新月,轻扬间又透了几许飒爽英气,眼波顾盼间却又显尽姣丽蛊媚,着实是惹人心动不已。
徐长吟斜觑朱棣,他的目光果落在赏汝嫣身上。
赏汝嫣与苏绣茵秀履轻挪,步至堂前三步处,恭谨有礼的拜下,莺声婉婉的齐声道:“妾身叩见王爷,叩见王妃娘娘,愿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朱棣并未应声,由徐长吟含笑抬了抬手,说道:“免礼!”
二姝谢恩起身,苏绣茵溜目细觑坐于上首的徐长吟,满身的清雅秀气透着几许高华,可唇边擒着的笑瞧来十分和煦,似乎并非不易相处之人。再觑向朱棣,竟是头一见他的目光未落在赏汝嫣身上,而是淡淡笑望着身边的徐长吟。方才她们已听东园的婢女说过,王爷与王妃一大早去了天丝馆,更听说王爷破例欲教习王妃剑术。她心头这般思来,愈发有些不是滋味。
王爷性情素来薄冷,闲来与她相处多不过下棋论书,不会谈及旁的。她本是武将之后,未出阁前已仰慕他的弓骑剑术,亦曾厚颜请赏汝嫣说情,请他相教,却被他轻描淡写的推拒。如今,王妃入门方二日,王爷便新相授受。她虽知身份云泥有别,但心头总归是郁郁难平。
“从今往后,我们无需分得你我,需得互为帮持,共同伺候好王爷,持理好燕王府。”徐长吟言笑晏晏地启言。
“是!”赏汝嫣与苏绣茵受下训诫。
“今日你们都退下吧,本王与王妃尚需入宫,不可耽搁时辰。”朱棣出声。
赏汝嫣与苏绣茵自是识趣,恭身退下。徐长吟却忽地唤住了赏汝嫣,“嫣夫人且留步。”
苏绣茵望眼赏汝嫣,垂目掩下异样的眸光,先行退了出去。
赏汝嫣微有迟疑的看向徐长吟,朱棣亦皱了皱眉。
徐长吟从袖中取出那团麻线,“不知嫣夫人可知此麻团有何解?”
她本不过是想集人之智,解此疑惑。孰料,赏汝嫣一见那团麻线,轻咦一声:“王妃娘娘,此物可是皇后娘娘所赐?”
徐长吟一怔,旋即喜道:“正是,嫣夫人知有何意?”
赏汝嫣掀眸向她温婉而笑,不答反问道:“娘娘可知麻物分做几种?”
徐长吟臻首:“雄株为枲麻,雌株为苴麻。”
赏汝嫣嫣然一笑,“正是。枲麻只开花不结果,花虽盛却无有将来。反之苴麻,有花亦有果,然若无枲麻相佐,也是居止凶殆。雌雄二株为天地相合之物,亦正如王爷与娘娘是天作之合。皇后娘娘赐王妃娘娘此物,正是希望您与王爷花开并蒂、瓜瓞延绵。”
朱棣与徐长吟互视一眼,倒是头一回知道一缕麻线竟有如此讲究。
赏汝嫣神色间毫无妒色,掩唇轻笑道:“另外,麻线尚有官人之意。妾身冒然猜测,皇后娘娘应是希望您知其中意味后,能将此缕麻线赠予王爷。”
赠予朱棣?徐长吟诧异的望向朱棣,颇有些好笑。
“嫣夫人果真博文识广。”徐长吟诚挚出声赞道。这般赋有深喻之物,她赠之自不若嫣夫人赠之来得讨朱棣欢心。
赏汝嫣谦逊的摇首:“此物原一直放在坤宁宫内,妾身有幸得见,亦曾向皇后娘娘请教过,故此方知。”她纤指指向麻线两端所打的绳结,“且这绳结也有一说。皇后娘娘曾道,此结谓百岁结,若百解不散,能佑得百岁平安。”
朱棣与徐长吟定睛瞧去,这才发觉左右两端的绳结极是巧妙繁复,果然并非随意而为。
徐长吟有了几分兴致,仔细端详那绳结,信口问道:“若不解自散,那是否会惹来灾祸?”
朱棣眉头渐拢,赏汝嫣亦是微怔,这大喜的日子不该说些不吉利的话吧!
徐长吟见二人皆是皱着眉,也明白自个有些说过头,便即干干一笑,放下那缕麻线,轻快的笑语:“多亏嫣夫人一言点醒,我才能与皇后娘娘回话。”话落,她执起茶盏,亲自替朱棣与赏汝嫣各斟一杯,笑容可掬的举起杯盏,“从今日起,便要叨扰王爷与嫣夫人了。可惜无酒,只得以清茶相敬。”
她客套的话倒像是来燕王府小住的客人一般。或许,在她心中真的只将自己当做客人,待契据之限到达,她便能包袱款款的离去,不留一丝痕迹。她此言,也意在向朱棣与赏汝嫣表明立场。她无意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无意在燕王府中争夺甚么。过客如烟,她唯愿能在此逍遥时日,尔后便能天高鸟飞,海阔鱼跃。
赏汝嫣面上浮露几许错愕,不自禁的望向朱棣,却见朱棣神色不动,似无不郁。
“王妃娘娘言过了,妾身位卑,岂敢言之受叨扰?”她细腻的眼眸微自打量徐长吟,有些看不懂这位燕王妃了。若说其意在试探,可这一脸真挚的笑容,又如何看得出分毫假意?若非试探,徐长吟难道丝毫不介意她的存在?
徐长吟倒也不再多言,免生枝节,只是朝着一直未说话的朱棣漾起深深地笑。
朱棣睨着她的笑靥。她眉弯眼清的容颜较之赏汝嫣的绝色自不能比,然清亮的眼眸中流溢的熠熠神采,却比顾盼如秋水的赏汝嫣多了几许飞扬的洒脱。她无意与相争,如此也好,他需要的不过是一名放在燕王正妃位置上的女子,需要的是能够印证“是为后矣”的那一个女子。
她能有此觉悟……正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