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本善也是第一次见这东西,这只拨浪鼓的造型十分奇特,深黄色的手柄弯弯曲曲,状似一条倒悬的小蛇,蛇首下端还伸出一小截鲜红的信子,栩栩如生;鼓框上布满黑白相间的条状花纹,两侧各系一根棕色细绳,末端各坠着一只金色的枣核;鼓面呈罕见的墨绿色,不知是用什么皮做成的,形状不圆不方,看上去像一只五指闭拢的手掌,细细看时,还能发现这“手掌”上浮起了高高低低的一片小疙瘩,突突地跳跃着,活脱脱一只癞蛤蟆。
沙本善看得浑身不自在,自语道:“我这弄出的什么玩意啊,太丑了,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早知道不用这一个法诀了。”
凌金却催促道:“还犹豫什么,赶紧用啊,人家都冲到面前了,有什么用干什么了!”
沙本善立刻催动那拨浪鼓,忽然感到一阵灼热从掌心传来。那拨浪鼓的蛇形手柄竟自己飞快地旋转起来,甩得两只金色枣核前后飞舞,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咚咚之声。
伴着这鼓声,癞蛤蟆皮一样的鼓面上顿时泛起一道道金色的波纹。这波纹漾到边缘,竟不停止,径直从鼓框四周传了出来,在空中变长、变粗,飘飘荡荡地朝四面八方散播开去。疯狂的人群在鼓声中纷纷迎上这波纹,奇迹就在这一刻出现。
只见每一个被波纹触碰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定了定神,眼中忽的闪过一道绿芒,瞳孔瞬间缩小,贪婪的表情也随之悄悄退去。而那些波纹恰似一道道金色闪电,绕着那些人的身体上上下下游走起来。
紧接着,他们个个面露痛苦之色,手纷纷捂向了胸口。一时间,大大小小的武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呻吟哀嚎之声响作一片。
“啊?发生什么事了?”雨闻和毛衍负也被这奇怪的鼓声和奇特的效果吸引过来,好奇地望着支离破碎的酒楼和地上东歪西倒的袭击者,困惑不已。
毛衍负道:“沙兄,你这一招比你以前用过的任何一个法诀都厉害哈,看不出你还深藏不露啊。”
沙本善谦虚地笑笑:“这有什么。”
说话间,四周的敌人已尽数被制服,不是晕厥过去就是瘫软在地完全丧失了攻击性。几个时辰前还一派富丽堂皇的酒楼转眼已遍地狼藉,仿佛刚被超强龙卷风扫荡了一遍似的。
那拨浪鼓的蛇形手柄渐渐停止了转动,灼热感随之退去,金色枣核放松下来,悬在鼓框两侧轻轻地摆动,鼓面上的波纹和那些大大小小的疙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沙本善收回法诀,那拨浪鼓也消失了。
凌金不开心道:“这么着急收了干嘛,人家还没看够呢!小气鬼!”
沙本善吐了吐舌头,道:“拜托,我的大小姐,这法诀是要消耗真气的,你当我没事拿出来巡回展览呢?要看下次碰到敌人再施法让你好好看。”
凌金道:“哼,下次没有比这个拨浪鼓更厉害更好玩的,就别拿出来了!”
沙本善笑道:“好好,一定,一定。”
望着四周被制服的几百名武林高手,沙本善等四人终于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才松到一半,立刻又提了起来。
一阵急乱的马蹄声从楼外不远处传来,转眼即至宝辛阁前。紧接着,脚步声、呼喝声、兵刃撞击声搅作一锅,打破了刚才难得的片刻宁静。
四人走到栏杆边向下望去,只见一大波头戴黑盔、身穿黑甲、手执玄铁鞭的人马正从略显拥挤的大门涌进来,这画面顿时让人想起被水灌了巢穴的蚂蚁窝。
这些人行动迅速,训练有素,进楼后就自行沿着一切能够通行的路径前进,不一会儿,便像空气一样渗入了宝辛阁内几乎每一寸空间。
他们一边移动,一边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地搜索着什么,地上每一个死伤者也都被他们搜遍全身,动作之利索、检查之仔细,令人印象深刻。
沙本善等四人所站之处是一片禁区,左边的楼梯和走廊已被那大理石圆桌彻底毁坏,无法通行,右边的楼梯上布满一坨坨“蜘蛛”粘液和被粘住的人,走廊上则横七竖八躺着被贪心鼓制服的“心绞痛患者”,堵得水泄不通。那些黑甲人正在努力地排除障碍,一步步向他们靠近。
这时,一楼大堂的黑甲人忽然向左右两侧散开,咔咔声整齐响亮,姿势极为恭顺。在他们腾出的一个“八”字形空地上,月光从门外投入一个瘦小的身影,随着这身影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一位俊朗少年款款步入大堂。
黑甲人齐刷刷行礼,异口同声道:“少城主!”
这少年的个头比黑甲人要矮一截,头戴一顶粉青毡笠,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着薄而苍白的嘴唇和刀削似的下巴,身着锦衣,肩披绿袍,脚踏黄靴,腰间围着一圈插满飞刀的紫色兜带,两腿外侧也分别贴着一柄金色短刀,看上去比腰间的飞刀略长一些,一双手背在身后藏于袍下,走起路时那袍子几乎没有飘动,足见功力不俗。
这位被黑甲人们称为“少城主”的少年走到大堂中央,在那张四分五裂的大理石桌旁站定,轻轻扬起头来。
沙本善这才看清,此人大约十五六岁模样,皮肤白皙,脸庞清瘦,眉如远山,目似点漆,一派俊公子模样,嘴角带着一丝淡漠的笑意。
“这是谁?你认识吗?”沙本善低声问雨闻。
“岳炔光,临江城城主陶禹泯的义子,”雨闻轻轻叹了口气,补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看来戏中有戏,这临江城的水果然挺深。”
不待沙本善追问究竟,岳炔光清朗的声音已传了上来:“临江城未尽待客之道,让三位贵客受扰了。”
这时,两名头盔上插着红翎、神色十分凝重的黑甲人快步走到岳炔光的身前,单膝跪地,拱手道:“禀少城主,没了。”其中一人又起身在岳炔光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岳炔光抿了抿嘴,一抹阴云从眼底一闪而过,脸上却挂起了微笑,仰头冲四人一抱拳:“在下受城主之命,特来邀四位赴寒舍小叙。”
凌金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轻声道:“这帮人一进来就到处搜寻,看上去是没找到要找的东西,现在却突然邀请我们去做客,肯定有古怪。”
沙本善点点头,却对这姓岳的和那位城主陶禹泯毫无了解,更不清楚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得求助雨闻:“此人看上去不像刚才那伙恶徒,说话也挺客气,只是不知其中是否有诈?依你看,去还是不去?”
雨闻介绍道:“岳炔光的师父唐斐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灵刀门掌门,此人性情豪爽,为人耿直,一身侠肝义胆,专好打抱不平。岳炔光的性格和他师父有几分像,做人做事都比较敞亮,从来不屑于玩阴谋诡计。而他的义父、能谅城主陶禹泯是个目光短浅、胆小怕事之人,也不具备设鸿门宴的智商和魄力。”
沙本善刚才一番大战早就热血沸腾,还没平息下来,当下豪气干云地在栏杆上用力一拍,道:“好!不管他是不是鸿门宴,我们都去闯一闯!”
那栏杆本已在刚才的混战中受到重创,摇摇欲坠了,再吃沙本善这一拳,登时四分五裂,竟然直接朝外翻落下去。
“少城主小心!”四面同时传出数十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