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蓦地感到感到一丝心软。
萧琰是个?骄傲的人,同萧元琮对声名的过分看重不同,萧琰的身上有一种?决绝的骄傲。
他一直以来,都深受帝后?二人的疼爱,偏偏他身上的骄傲让他不屑于当一个?泡在蜜罐里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而另一边,太?子年长?,已然成为无人企及的端方君子,身为弟弟,他便?也不愿做与太?子一样的人。
他看起来和郑皇后?不算亲近,没多少令人动容的母子情分,可放眼整个?萧氏皇族,最?可能?理解郑皇后?的偏执的,也只有他这个?儿子了。
“我以为父皇会护着她,至少——”
至少留一条命。
萧琰只说了这么?一句,喉间便?哽住了。
不是不知道今日太?子可能?设了局,就等着他们钻进去,可即便?是那样,他也觉得?至多不过让母亲获罪下狱而已。
哪里料到,竟是直接丧了命。
那是十月怀胎,将他生下的亲生母亲,她再跋扈、再恶毒,也从没对他这个?儿子有过半点苛待。
他见?过母亲在人前?的嚣张气焰,也见?过母亲在父皇面前?的撒娇吃醋,更见?过母亲背地里因为腹间生养过的痕迹而忧愁垂泪。
那是活生生的人,在别人眼里十恶不赦的毒妇,根本不值得?同情怜悯,于他而言,却是内里的一根软肋。
如?今,他便?似被人打断了肋骨,一口血堵在胸腔里,连吐也不敢吐出来。
连返回给母亲收尸也做不到。
他忍不住闭上双眼,伸手紧紧搂住云英的腰,将脸颊埋进她的颈窝中。
一滴又一滴,灼烫的泪水无声地砸在她的脖颈间,高大结实的身躯忽然像个?脆弱的孩童一般,不住地轻轻颤抖。
云英轻叹一声,没有推开他,只静静等着他发泄情绪。
静谧的室内,只余极轻的抽泣声。
初夏微醺的暖风自门窗的缝隙间钻进来,米酿一般,熏得?人脑海中一片恍惚的晕眩。
“她会被好好安葬的。”不知过了多久,云英轻声道。
以萧元琮的为人,即便?心中对郑氏早已恨之入骨,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顾及圣上的意愿,妥善处理郑氏身后?之事。
萧琰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搂着她腰的胳膊慢慢放松,却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脑袋自她的颈窝处挪开,与她额头相抵。
方才因为抽泣而急促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变得?深沉而灼热。
云英受伤的胳膊仍轻轻搭在他的后?背上,在他身躯起伏时,感到极细微的挤压带来的疼痛。
他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胳膊自后?背拉到身前?,捧在掌中细细地看。
衣衫滑下,原本莲藕似的白嫩的胳膊露出来,赫然多了三道伤痕。
干涸的血迹颜色变深,在皎洁肌肤的衬托下,显得?张牙舞爪。
萧琰的目光闪了闪,一颗心像被劈成两半,一半在想,这样的伤对于她一个?身娇体弱的娘子而言,应当很疼,另一半则在想母亲的手。
母亲总是很仔细地呵护自己的发肤,就像她对待腰腹间生养的痕迹一样,那十根手指和其上细长?光润的指甲,都是用了足足的心思养出来的。
她平日那样小心,做什么?事都要先戴上护甲,为的就是不磕碰到,方才在高台上,却直接扑了上去。
那是这么?多年里压抑得?太?久,一直无处发泄的怨气,带着极度失望和绝望的怨气。
“疼吗?”他哑声问,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问谁。
云英顿了顿,轻轻摇头,说:“与生孩子的痛苦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萧琰猛然抬头,泛红的眼眶瞪着她,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这句话,也不知是在替谁回答。
两人无声地对视,鼻尖、嘴唇之间的距离不到半寸,也不知是谁先,微一偏头,唇瓣相接。
就像一点火星触到干燥的柴草,噼啪一声,空气里猝然燃出一团烈火。
宫城之中,一阵忙乱。
萧崇寿被内监们以御撵抬入延英殿,安放在卧榻上,由太?医院院正李太?医带着众位太?医轮番诊脉,一番七嘴八舌的议论,汇成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