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郎君,实在难得,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同武澍桉那样靠着家族恩荫才在军中谋得一个校尉职衔的官宦子弟相比,她觉得靳昭这样的郎君才更值得敬佩。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原本正同身边的属下说话的靳昭忽然转过头来,凌厉的目光仿佛天上飞翔的猛禽,随时捕捉身边的一切变化,一旦发现猎物,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云英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去,放下车帘。
很快,她又觉得自己不该躲,于是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重新掀起车帘,朝外张望。
靳昭还没有移开视线。
这一次,二人再次对视时,云英冲他露出明媚的笑容。
她生得鲜艳妩媚,加上已为人母,总让人下意识与成熟的妇人联想在一处。可她其实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尚有些跳脱的天真烂漫,此刻笑容清澈,有种矛盾的美丽。
这回,换做靳昭愣了一下。
小娘子实在大胆,在侯府时敢直接在太子殿下屋外喧哗,如今出来,又敢在大庭广众下对他这样笑。
难道是有意的,像那些对他别有企图的女子一样?
方才在侯府中时,她那衣衫凌乱湿漉的样子,难道也是有意的?
他的心中升起一阵戒备。
身旁的手下察觉他的异样,也顺着他的视线回首,恰好看到云英的笑容。
血气方刚的男人,当然抵挡不住这样的美貌,顿时后背一激灵,佯装正经地回身,待确保不会被看到后,方压低声用轻佻的语气说:“难怪能将武家小侯爷迷得失了分寸,不但貌美,还会勾人,这可是难得一见
的尤物!”
同整个京都禁军一样,千骑营的侍卫大多出身官宦人家,即便不是高门大户,也绝非白丁。
他们到了年纪,家中多会替他们准备通房侍婢,即便没有这些,家中的兄弟、从小交好的朋友,也会带他们到平康坊的秦楼楚馆寻欢作乐。
这些军士,平日在军营校场上操练得多狠,私底下在女人榻上便有多放纵。
千骑营里,自然也少不了“身经百战”、“慧眼识珠”的男子。
靳昭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一眼身旁的手下。
他素来治下极严,从不容许手下放肆,哪怕是言语上的差错都不能有。
旁边另一名侍卫察觉不对,赶紧伸手推了那人一把算是提醒。
那人一愣,察觉到自己方才的放肆,顿时一阵冷汗,连忙侧身冲靳昭抱拳躬身。
“属下糊涂,在外办差,一时忘形,言语无状,请中郎将责罚!”
“背后议论女人的男人,没得让人看不起。”
靳昭淡淡一句,说得那人面红耳赤:“属下惭愧!”
“按军规如何处置?”
“言语无度,当处十五军棍。”
“自回去领罚。”
靳昭说完,便松了分缰绳,夹紧马腹,催马儿小跑着往前,留下那人松一口气,暗自羞惭。
云英在马车中,一直留心他们的动静。
尽管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多少能看出来,靳昭方才没说几个字,便教训了手下。
能让这些世家子弟这样服气听话,他一定是个极有本事与威信的人!
要是有这样的人愿一心护着她……
云英放下车帘,慢慢坐回车中。
城阳侯府是京中大户,宅院离宫城不远,马车走走停停,周遭的鼎沸喧嚣逐渐被抛在身后,不一会儿便驶进了高耸的宫墙之内。
“穆娘子,此处已过三道宫门,再往内行,未经殿下允许,便不许再乘坐车马,还请穆娘子下车,随老身步行入宫。”
马车外传来一道上了年纪的古板女声,同昨日教规矩的嬷嬷的和善不同,云英一掀开车帘,还未来得及打量周遭的建筑,就被眼前这位嬷嬷的威严镇了一镇。
近五十的年纪,一身寻常宫装,发式、模样都不出挑,然而面目严肃,声线厚重,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必猜,便知这是一位独当一面的宫廷管事。
就连靳昭都冲她抱拳行礼,唤一声“余嬷嬷”,才冲云英说:“这是东宫的掌事嬷嬷,娘子日后在宫中的一切,都由余嬷嬷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