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戴着她买的金耳环,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这些,孙女说什么都点头,说好。
文禾有一种踏实感,就算在广州也知道奶奶在老家等她,她说了回来的日子,奶奶会从那一天开始期待。
人老了就是活一个盼头,三餐四季地等着自己的儿孙。
安徽太阳很大,几百公里外的广州却下了点雨,秋风一样扫过街道。
来吊唁的人很多,亲戚街坊老同事,流水一样的来客里也有周柏林,他坚持要给这位以前的老丈人磕头上香,但被宋斯兰拦在外面,一度陷入僵持。
周鸣初冷淡地看着自己的父母,没有要上前调解的意思。
他打电话给许明灿,许明灿接电话的声音鬼鬼祟祟,周鸣初问:“你在偷人?”
许明灿骂了他一句:“我不是刚从你那回来?在补觉。”忽然意识到什么,又问:“你搞定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两杯?”
“不用,忙你的吧。”周鸣初挂了电话,打开朋友圈想写点什么,但没有太多的情绪。
江欣给他发来消息:『节哀顺变。』
周鸣初随手回复了一句,回完坐在外面抽烟,打开朋友圈看到宋川发的悼念,下面有文禾的留言,也是节哀顺变。
他点进文禾的头像,低头打了一行字,宋川本人跑出来找他借了个火,抽两口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外公家里,用他那些泥料捏了一个盒子,说是棺材?”又喃喃自语道:“好奇怪,他都不生气的。”周鸣初摇摇头:“没印象。”
他对这位长辈最近的记忆是大学那会,有一天听他爸跟人炫耀他的专业和成绩,说是受他外公影响,要接他外公衣钵,说得好像他选择学医是急切地要受到谁的认同。
他当时听得反感,并不认为自己有向谁靠近,向谁索取什么情绪价值的心理,现在想起来也依然觉得无聊,手里打火机把玩了一会,问宋川:“你朋友圈发了多久?”
“啊?”宋川两个鼻孔冒白气,愣几秒说:“有这么久了吧,怎么了?”
周鸣初想了想,低头把打好的字全部删掉,扔掉烟,两只手搓了搓脸,重新回去站灵。而他父母还在乐此不疲地僵持。
一整个假期都在这种无聊的闹剧中度过,等假放完了,宋斯兰又病倒了。
开工的前两天周鸣初都没去公司,大家只知道他有事,具体什么事也不清楚,文禾是少数知道他情况的人,因为宋川爱发朋友圈,伤春悲秋的,似乎全世界都没从他外公离世的悲伤中解脱。
毛露露也会说,说她们股东病了,文禾发现她们会所八卦真流通,连股东健康状况都清楚。
说这话的时候,她们正给猫做窝。
文禾把她们公司楼下那只小猫给领了回来,一只瘦巴巴的小白猫,脸还没巴掌大,一双眼睛倒是大得很。
毛露露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文禾还没想好。
她拍过照片问章茹,章茹说这么白,可以叫肥仔米,又说肥仔米要用粤语喊,于是建议她叫麻圆。
刚好文禾也喜欢吃麻圆,于是跟毛露露合计了一下,决定就叫麻圆,争取把它养胖一点。
毛露露马上拆出刚买的逗猫棒:“麻圆过来!”
白猫警惕地看着她,一副随时露爪子,待要攻击的样子。
毛露露其实第一眼就觉得这猫不太好养,但这猫又漂亮,那对眼睛大得跟玻璃珠子一样,只是文禾刚带回来的时候它身上有土有垃圾,像一只炸开的毛栗子。
又漂亮又可怜,毛露露觉得如果是自己也会捡回来养,但也不得不提醒文禾:“你碰它的时候要小心点,我听说流浪猫很爱抓人。”
“行。”文禾点点头:“我先养几天,慢慢跟它混熟。”
等窝做好,她找了点吃的放旁边。这只猫很护食,一看到吃的就会流口水,是饿惯了的表现。
文禾看着它吃了会,又找了个碗给它装水喝,自己洗澡换衣服,去参加一个活动。
活动现场见到谷志德不奇怪,毕竟也是他介绍的,但他后面跟了个范鹏,就是深圳那一晚逼文禾喝酒的人。
范鹏一看到文禾就端了杯酒要过来跟她喝,被谷志德给挡下:“你去带你的人,这里没你事。”
范鹏愣了下,看谷志德对文禾很照顾,连连赔笑,递张名片就走了。
文禾拿着他的名片,好奇他居然回了dc。
谷志德说:“小老板不容易,他说生意不好做,回来找我混口饭吃。”
文禾恍然大悟。
当得了老板做得了打工仔,她觉得范鹏也算能屈能伸了。
“那怎么办,他婚离了第二茬,与其守着自己那个破公司,还不如回dc混点工资。”谷志德喝了口酒,笑道:“别跟他计较,他那天也不是针对你,是跟你们周总本身有点过节,刚好碰到,没憋住。”
文禾还记得那天晚上范鹏跟周鸣初喝酒喝得多厉害,皱了皱眉,又听谷志德问:“你们周总有没有说过,他跟范鹏以前关系还不错?”文禾摇摇头:“没听周总说过。”她迟疑了下,问:“那后来怎么闹翻了呢?”
“嗯,来这边。”谷志德扬了扬酒杯,领她过去会场另一边认识了几位同行,后面闲聊一样,把范鹏跟周鸣初那点事说给她听。
其实很简单,就是e康查供应链反腐,周鸣初因为对范鹏足够了解,带着叶印阳找他喝过一顿酒,后来就被查了。
谷志德说:“你们那个叶总也挺厉害,查事情有一手,范鹏这边给他翻得干干净净。”当然范鹏也是胆子大,他这条线的金额不低,一累积上去,e康报警把人送去坐牢也正常。
他讲得不多,蜻蜓点水的几句话在文禾脑子里过了一遍,回公司的路上,她不停走神。
脑子里一时一个想法,念头也一个接着一个,在回公司看见周鸣初时,文禾忽然觉得心里乱得厉害。
他站在电梯里看她,咳了一声问:“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