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烟火映照在诸人脸上,忽明忽暗的光芒在如昔眼中点亮些许泪花,你虽有意安抚,我虽有意忘却,可往事宛若刀刻,晨曦与烟火,如何能同……
待得烟火过后,亦辰轻合她手,似欲有言,如昔浅笑一语,“皇上给了臣妾烟火,不知可否再赐臣妾一个恩典?”
他言顿于心,深眸微眯,只道,“你说。”
“臣妾命司务房做了八盏祈福明灯,想求皇上和臣妾,以及诸位福泽深厚的姐妹一同为晨曦祈福,”如昔暗垂了眸,“也算是臣妾为那可怜的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亦辰听见她做了祈福灯,本是下意识的生了疑窦,可目及她眼底的伤意,只揽了揽她的肩怀,轻应一声,“好。”
芩儿会意的遣人送上祈福灯,于几人手中分发着,那看似几乎一样的祈福灯中,只有一个,是如昔以自己制的替换掉了司务房所制的祈福灯。
如昔和亦辰相视一笑,将手中祈福灯点燃,看着热气一点点充满灯内,红火的福纸内,摇曳着的火光映照在如昔脸上,只留下看不清探不明的深邃眸光。
八盏祈福灯徐徐升空,随着风向四散飞开来去……
忽的,有一盏灯发出吱吱的声响,紧接着便是黄白色的刺目火光,轰然而起,整个祈福灯便在众人惊诧声中迅速燃尽,亦辰微眯的眼缝在感受到身旁人轻微的颤抖时略见无奈,他怎么会以为她会毫无举动?
不知是谁传出一句,“那不是陈美人放的么?”
且不说主宫几位是何想法,底下的宫人们不知事情详细,却也听说过蓉昭媛意外小产的事情,而偏偏这祈福灯便是给那位祈福的,又偏偏只有陈美人的那盏才出了这样诡异的现象。
陈美人听见四下轻语,已是惊愣之余涨红了脸颊,“你们乱嚼什么舌根子!”
她这一声斥呼,带着几分急切的颤抖,无疑让诸人心底又各自细语了几声,陈美人连忙看向皇帝,亦辰微抿的唇角浅带不悦,握着如昔的手略紧,如昔吃痛蹙眉,面色亦是黯然,可这一切传入众人眼里,却已不是那么简单的神色了,陈美人略见慌乱,“皇上别听他们胡说,臣妾,臣妾……”
剑眉微蹙,他虽早已听得报备,可到底还是有几分怀疑不解,合宫之大,偏偏只有陈美人要了马齿苋,若她真有心害如昔,又何必要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难道真是吃准了不会被查出马齿苋么?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如昔浅垂双眸,“到底是臣妾强求了么……”一声叹息,或责怪,或怅然,或无奈,或心伤……亦辰微垂了眸,她所说的强求,是感叹天命,还是在埋怨他?
如昔侧首看向亦辰,泪眼微阖,“臣妾说过,这是臣妾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皇上一直以来容忍臣妾的任性,臣妾感念于心。”言罢,将手自他掌中抽离,侧步退却,福身一礼。
亦辰拳手虚空而握,负手而立,浑然气势不必言说也自能威慑众人,帝心不悦,诸人皆是一凛,颔首垂眸。
陈美人见得那气势,柳眉紧蹙,“皇上难道因为这怪像就要怀疑臣妾么?蓉昭媛小产都过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现在冒出个什么显灵来,皇上不要被人蒙骗了啊!”
亦辰却更是蹙眉,眼下他是一句未说,就连如昔也是恍若不知,可她却偏生的自个说个不停,偏还越说越错,目及如昔颔首间倔强的离了自己寸步,想起她说这是她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心里莫名的倦怠之意,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他便给她满意的结果,凌然于眉,“王德胜,命人去凝香宫彻查陈美人的宫人物什,若有丝毫不妥,立刻给朕抓来审问!”
如昔含眸,这算是他给她的答复么,可当知道他的心意,如昔反倒生了几分退却,自己这般,他可会为难?贝齿轻咬,抬首视去,“皇上……”
亦辰目及她略带歉疚的目光,淡然一笑,抚过她额间墨发,顺势轻点她鼻尖,“这是朕欠你的。”欠你一个交代……这件事压在他们之间太久太久,如果这样就可以画上一个结点,他不怕做一回昏君。
帝的雷厉风行,帝的柔情细语,转瞬间,颠覆整个冬至宴会的气氛,陈美人的声声哭斥被掩在殿门之外,讽刺的是昔日陈美人欲以怪力乱神之说推以如昔谋害刘美人,如今,如昔以福灯异像暗指她之罪责,帝竟信然。
亦辰想,彻查凝香宫,算是给如昔一个交代,也能让诸人免了口舌之争,对陈美人而言也不算太坏,自然这是因为他以为,她不会笨到将证据留到现在……
所以当宫人带着小匣的马齿苋出现在亦辰跟前时,薄唇紧抿成线,转视如昔,是她么?如昔长睫微颤,双手因激动而紧握成拳想到就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强忍的怒气掩在眼中似要憋出火来。
亦辰微眯了眼,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有些看不清她了,她想要的,他不是不能给,而是不愿这样被她迫着,沉声一语,“带她进来!”侍卫闻言将陈美人自殿外带入,抬首见帝脸色阴沉,一旁搁置的木匣装着几根晒干的马齿苋,陈美人顿时惊诧,跪倒堂中,“皇上,这不是臣妾的!”她的早已尽数用完,怎么可能还留下证据等着他们搜!
亦辰拳手虚握,深眸见冷,如昔轻颤了身形,陈美人会害她,她丝毫也不例外,但以陈美人的心性,定是巴不得把所有的药都下在她身上,又何必留上这么一两钱的?是以适才亦辰提出要彻查凝香宫时,她知他爱护自己之心,便已然足愿欲作罢了,因为不想让他费神,也因为自己身子不好也确是小产的原因之一,所以她只是想以此小示惩戒罢了……
如今见得陈美人那极力反抗的神色,她便知事情定是还参了别的人力,而对方是谁,她还暂无思绪……
转首看向亦辰,那人沉郁的神色仿佛在身上笼罩了一层黑雾,她看不清他眼底是怎样的情绪,就好似伸出了手,也触不到他的身形半分。
心下莫名的悸动,将对陈美人的愤怒,渐渐转变为对未知的疑虑和对现今情势的担忧,因为熟知他的心性,所以才知道,如果触及他的底线,宠爱亦会变成伤害……如果他以为是自己有意安排的,他会讨厌自己么?
如昔顿然转身看向亦辰,亦辰却回握了她的手,将她带至身前,微抿的唇角透出几分探究之色,“御医查出你小产有膳食中参了马齿苋的缘故,宫里记录的只有陈美人要了马齿苋,而现在又确实在她宫中搜出了这些物什,证据确凿,整件事你受的伤害最大,便由你来处置吧……”陈美人听得此语大颤,她何时问宫里要过马齿苋?!她要害人,难道还会留下借刀的证据吗?!
如昔黯然垂眸,若以她真心所想,她已是将陈美人恨之入骨,可如今,皇帝有心保护陈家势力,而她既然已知有旁人参与其中,又怎甘心让其如愿?
紧咬唇瓣,却终究忍不住泪嗟于眼,心语安慰自己,一定要稳,要慢慢来,她手里有陈美人的不只一个把柄,太过心急只怕反而不好,深吸良久,心跳终是见缓,沉声道,“如今不管怎样惩罚,晨曦都再也回不来了,臣妾现在只想为那孩子祈福,旁的,便由皇上做主吧……”
亦辰听得她此说,心神乃安,转瞬便被对她的疼惜铺满,冷目而视,“陈氏,谋害皇嗣,理应当诛,念其侍奉一向勤谨,特赦于斯,将其打入冷宫,无召不得迈出宫门半步!”无召不得迈出宫门,召与不召都是皇命,眼下他只是想安抚好如昔,这样他便可以全心应对那人。皇令一下,侍从遂上前拖过陈美人。
听得这一声沉语,陈美人瞪大的双眼厉声尖呼,“皇上饶命啊,臣妾不要去冷宫!皇后娘娘救我!皇后娘娘救我!”诸人闻声,皆只是垂眸叹然,皇后先前因了一品红已然惹恼了亦辰,既明知亦辰此刻是有意偏袒如昔,哪里还会再去触那霉头,只叹一声她不该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行动,好在皇帝只是将她打入冷宫,待事情平息了,兴许还会有转机。
林妍柔微颤的提了绣帕轻掩唇际,她早知定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不知,当自己亲眼看到她被人拖走时,反被冷出一身汗来,若是自己一个不慎,会不会也如陈美人这般?皇恩旧情,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陈美人见得皇后的默然,终是怒视向如昔,“怨恨你的人多着去了!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害了你的孩子?!”怒斥连连,“贱人,你不得好死!我会在冷宫看着你怎么死的!”林妍柔心神紧颤,绣帕紧握,脸色霎时变暗。
如昔亦是一紧,她早有此想法,只一直得不到证实,身形前倾,却见陈美人却仰首大笑,“告诉你!你要报仇找错人了!你永远都想不到真正害你的人是谁!我要看你日夜不得安稳,生不如死!”尖利的笑声从殿外传入,久久回荡不息。
如昔轻颤的身子依靠在亦辰怀中,心跳悸动难以自抑,果然,她只是被利用而已,而那人利用的,还有她的孩子!可她实在想不出除了陈美人,还与谁结了这般深的梁子,不可能是皇后,陈美人是皇后的人,她不会自断其臂,难道是淑妃?
如昔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览过,云昭仪一贯的目中无人,看向如昔时,愤恨不掩,淑妃眸色微垂,看不真切,林妍柔面色苍白,想是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如昔若有一叹,她素来温婉,对这些事自是心怕得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