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帝宿懿和宫,商议皇后生辰宴之事,谈及宴请宫妃本家,帝似有笑意,允。
国母寿宴,举国同欢,当日,各宫妃家人得以入宫探视,为时一个时辰的叙亲,各宫各屋皆是热闹非凡,独醉蓉阁一片寂静。
堂中如昔正对唐维夫妇而坐,芩儿媶儿侍奉在旁,桌上的清茶已近冷却,如昔似有些坐立不安,袖中手紧握着绣帕,面色的笑意也有些僵硬,芩儿将备好的福袋递给二老,“这是美人给老爷夫人制的福袋,一表思念之意。”
唐维略有抬目视了一眼芩儿,芩儿下意识的垂了眸,媶儿满面疑惑,目光在屋中这四人身上来回,终是语道,“叙亲就只有一个时辰,老爷夫人再不说话可就没有时间了……”
如昔神色略显尴尬,抬眸见得唐维微阖却凌冽的双眸,忙转至一旁,“你们都先下去吧,留我与老爷夫人叙话。”
二人躬身礼退,屋中便只剩下了唐维夫妇与如昔相对而视。
待门扉轻合,如昔这才起身对着二老一拜,“见过老爷夫人。”
唐夫人连忙起身相扶,唐维则是纹丝未动,只沉声道,“你这是要置我二人于何地?”她一时竟忘了,宫妃对除了皇家的任何人行礼,都是违背礼节的行为……
他这一声低斥,唐夫人也顿了身形,如昔黯了眸光,自个起了身,唐夫人也再度回座而定,只有些担忧几分不忍的看着如昔,转视一旁,“老爷,昔儿她……”
“嗯哼!”唐夫人话音未落,便被唐维一声闷哼打断,唐夫人意识到自己唤出了如昔的名字,忙捂了口,环顾四下,颔首不言。
唐维掩口轻咳,从怀中取出一枚红绳结穗玉佩,“这是你阮叔叔为你从寺里求得的平安玉。”
如昔微滞,轻咬了唇瓣,从唐维手中接过玉佩的手微见轻颤,指腹磨裟着光滑的玉面,湿润了眼眶,言语也带了些许鼻音,“还请代为谢谢阮叔叔。”事到如今,她竟连父亲也不能唤一声。
唐维见她这神情,只微蹙眉头,不置一词。
唐夫人见得唐维如此,便知他到底也是有些不忍的,只是性子固执的唐维老爷子岂有放下姿态的时候,她揽过如昔的手至身前,“孩子,苦了你了。”
如昔的眼框湿润,浅浅一笑,摇首轻语,“孩儿不苦。”撇开唐家世代对阮家的恩情不说,光如昔之母病中那些年,唐家给过的恩惠就已让她无法报答了,而其母辞世后,这唐家夫人便一直待她如亲女一般,更是情深。
唐维瞥了一眼如昔故作坚强的笑意,唇瓣微微努动,却终是一言不发,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啄了两口,却又因茶凉所阻,复而搁置一旁。
如昔见状,忙拭去眼角的湿润,“芩儿,快给老爷上茶。”
开门应声,芩儿躬身奉了热茶进屋,却未等递到唐维身侧,脚步声和王德胜的报礼声传来,如昔忙转视屋外,唐维二人亦是起身相迎。
门外,皇帝一身深紫长衫,衣摆祥云浮绣龙纹,腰间坠玉锦佩福囊,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虚握成拳放于身前,修长挺拔的身材,让人难以转移凝视的目光,浓密的双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三分谑意七分沉稳,高挺的鼻梁下似笑非笑的唇角轻抿,浑身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魂的凌然气势,从容不迫迈步入屋,如昔恍然若失,看着来人怔神失言,直至听着唐维一声:“老臣参见皇上!”
如昔忙收回目光来,弯身欠礼,今日的亦辰,恍若换了一个人似的,这种让她心头惊跳的感觉很奇异,让她不禁蹙了眉头。
亦辰朗声轻笑,“呵呵,老师快快请起。”言着上前虚扶做礼。
唐维先一步起身,不作声色避开亦辰的虚礼。亦辰转而虚扶了唐夫人,笑道,“师母请起。”唐夫人亦是几分忐忑的起身。
如昔略有不解,却也只是看向芩儿,淡然轻语,“苦荞。”芩儿奉命离去。
亦辰坐至一旁,笑意微浅,“今日是学生拜见老师,亦是女婿见过岳丈大人,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礼,都坐吧。”
唐维依旧是躬身抱拳礼着,“君臣之礼乃为臣之根本,老臣不敢有违。”
亦辰微嗟的笑意,看向唐维,“朕今日特意着了便服,就是不想老师因君臣之礼而拘束,老师还请落座吧。”
“老臣不敢。”唐维弯身说着。
亦辰笑意未减,微眯的眼角却带了几许朦胧的异样,如昔浮了浅笑,转视亦辰,“皇上乃九五之尊,父亲岂敢与您正对而坐,还请皇上上座。”
亦辰回视着她,略作叹笑,“呵呵,朕为见岳丈大人才这般费心着装一番,一旦上座,岂非失了敬意?”
“老臣不敢。”
亦辰静视唐维,微沉了声音,“即便是朕的旨意也不能让老师例外一次么?”
唐维闻声略有蹙眉,索性匍匐跪地,叩首长呼,“老臣惶恐。”言辞之中的混然气势不带一丝妥协,连带着唐夫人也是受惊跪礼于地。
见这情形,屋中适才还轻松的气氛转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如昔心里的担心在视及亦辰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心下警铃大忙作欠身一礼,“皇上……”
却未待她言说,亦辰抬手示意噤声,只笑看唐维,“老师果然不愧是两朝元老。”一句似赞似讽让三人皆是紧了心神。
“皇上谬赞,老臣愧不敢当。”唐维叩首礼着,可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惶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