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澜像是想起什么,无声的弯了一下眼梢:“泉州的漆器还是问薛家订的?他家仍然是那个薛大傻子在经营?”
黛玉听见不禁一呆,心中暗忖道:那里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难道王爷所说的薛大傻子,就是宝钗的兄长?
冬裳应了一声,漂亮的唇角抖落出一个上翘的弧度:“自然是薛家了。他家往日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现如今那些老仆年事已高,换来的一批人偷奸耍滑者众,那薛公子一味图高乐享受,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底下仆从更以次充好,越发糊弄。听闻他家中唯有寡母亲妹,也抵不上任何用场,家业败落也是迟早之事。”
水澜扬了扬眉,似漾起了一丝兴味:“我记得薛家在户部挂了虚名支领钱粮,这等无用的皇商要了有何用处?还不是白白糟蹋银子。他既于买卖不甚上心,咱们不如替薛家接手过来。船停之后,你命人向夏归传一句话儿,就说是我的意思,叫他们夫妇俩大着胆子,将泉温两地所有薛家的洋货生意尽数吃下来,不要闹出人命官司,其余不论什么法子。”
冬裳忙记下,黛玉在旁张了张嘴,本有满心的话要讲,想了一想终究还是忍住了。她在生意上一概不通,但以薛家的情形,即使没有水澜,就不会有其他家来抢了吗?做买卖原也是各凭本事,自有造化,她又何必多这个嘴,慷他人之慨?
两人聊了一会生意诸事,冬裳照样传给其他人,一径去船内自便了。
水澜所言并非道听途说,所谓洋上一天经四季,十里不同天。不想先前晴空万里,转眼在日未落时,天就阴的黑沉,下起了瓢泼大雨。风浪比白天更大了,船身摇晃起伏,黛玉在房中顿感目眩耳鸣,脸色刷的一下惨白。
突如其来的扣门声犹如天降救兵,黛玉忙打开一看,竟是冬裳手捧一个小锦匣子,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前。
黛玉有些愣神,冬裳先行了礼,就径直的走进屋子,而后打开了匣子:“王妃不习行船之苦,属下想着必然有身子不适。这是五味子、白豆蔻和乌梅用小钵研磨成粉制成的丹药,就水饮服便可缓解晕船之状。”
冬裳叮嘱完,搁下匣子转身欲走,黛玉忙给一把拉住了,笑道:“劳你费心。船晃得利害,姑娘自己竟一点不难受?还是坐着歇会儿罢。”
说着,一面让茶让坐,冬裳只得坐下来,两人随意的聊起了一些闲话家常。黛玉见她面色如常,一点无异样,因问道:“我瞧你没有晕船的样子,以前常在水上走?”
美人不答,眉目间有了一丝变化,染上了极浅的悒色,转而缓慢的说:“我不记得年纪家乡等事了,自有记忆起就是被不停的倒手转卖。若不是遇上王爷,在酒肆里逢人迎笑、卑躬屈膝,大约才是我该有的命数。”
黛玉听的一阵哑然,心中明白,她话中还有未尽的酸涩。胡姬在中原地位低下,多半干着以色侍人的勾当,往往美到极致,也卑贱到极致,任人戏弄轻薄,无可奈何。
不仅如此,黛玉又以对香菱之情度之,心头更觉揪疼。黛玉虽则不擅安慰,也致了一番欣慰之辞,冬裳尽管形貌冷若冰霜,倒很有见识分寸,故两人如此你言我语十来句,对彼此皆有改观。尤其黛玉留神窥察,其言语举止深可怜恤敬爱,初见时的那一丁点不自在,如同这大海的风浪一般,随即便消弭无形。
过不多久风浪停了,水澜走进来,冬裳方出去。他俯首注视了片刻,见黛玉一直打量着冬裳离去的背影,便笑道:“夫人作甚么盯着冬裳看?”
看罢,黛玉方慢吞吞的收回视线,似叹而非的感慨:“冬裳姑娘才貌殊然,当真我见犹怜,王爷竟半点的无怜香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