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她不想聊天,想回去读书,也就说了几句话让她回去了。
林黛玉在蘑菇走了之后就说:“我听说二哥哥给了太子妃一本好书,不知道是什么书,我倒是想问问,二哥哥跟我到那边去说吧。”
老太太笑着说:“你们都过去吧,我们说话你们不爱听,宝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和你姐妹们好好的聊一聊。”
贾宝玉就和姐妹们到了餐厅,几个人刚坐下,宝玉就笑着说:“那本书我还抄了几份,等回头我送给姐妹们,只是今天来的着急没带上。”
林黛玉就用手帕挡着嘴歪头笑着说:“我们要书也不过是个借口,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回来的太晚,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儿了?”
宝玉回头看看老太太那边,王熙凤这个时候正站在老太太身边,扶着她的肩膀不知道说了什么,坐着的云芳和李纨笑的前俯后仰。
姐妹几个看宝玉的动作就知道有事,而且是要瞒着老太太的。便同时对视了几眼,把心提了起来。宝玉压低声音说:“今日薛姨妈来找我了,同行的还有宝姐姐。”
“找你做什么?”惜春急忙问。
探春低头:“这次太子妃过寿本来要请二姐姐的,不过是因为二姐姐如今身体不太好,正卧床养胎,也就没来。她家的婆子来送寿礼并给咱们请安的时候说起了外边的热闹事儿,说如今薛家的案子又重新翻起来了。
我记得当年咱们去二太太的屋子里玩耍的时候听说过这件事儿,当时二太太还接到过薛姨妈的信,这件事不是假的,如今又被重新提起来,只怕薛家的那位难逃罪责。”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二房有参与,作为二房的子女,贾宝玉和探春这个时候是最紧张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要瞒着老太太。
姐妹几个瞬间明白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惜春年纪毕竟小,脸上已经带了一些着急,问道:“这可怎么办?”
姐妹几个互相对视了几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黛玉说:“要不然这两天我回家一趟,我问问我爹这件事情到底严重不严重,会不会牵连到二舅舅?”
惜春就说:“这种事情变化快的很,林姐姐回去的时候不知道又变成了什么样子,不如等一会儿我去那边找三哥哥,三哥哥肯定知道的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贾瑭和惜春的关系挺不错。关系好到让惜春指使自己的人干活。上次惜春让贾瑭的奶哥哥周向去收购薛宝钗的东西,银子还是周向先垫资的。
探春就说:“如此正好,你去三哥哥那边问,我去找二哥哥和二嫂子问一问,咱们等会儿在园子里面碰头。”
事儿就这么定了。
宝玉……很懵。
看着两个妹妹出门之后,他对着邢岫烟和林黛玉笑得很无奈。以前说自己是个废人,无用之徒,当时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可如今再看看也确实是这样。
姑娘们虽然行动很迅速,但是能回答他们问题的人这会儿不在后院都在前面。
后院的小姑娘都能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会牵连到二房,继而会牵连到荣国府,那么荣国府的男人们比她们想到的更早。
贾政算是耐得住的人,也可能是一向不主动出击,都是让别人替他考虑打算,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就这件事儿找荣国府或者找宁国府的人商量一个对策。
在贾瑭看来,这或许是有恃无恐,因为当初贾政的案底儿算是抹掉了。
但是二太太却非常着急,借着这次给蘑菇庆生日的机会想来拜见老太太,讨个主意,或者是甩给大房处理,只是这几日来贺喜的族人很多,现场很乱,没机会开口,也仅仅是拜见了老太太而已。
贾琏跟面前的兄弟们说:“我听荂儿她娘的意思,二太太为了这件事火急火燎的去找了王家的太太,但是王家太太的意思也很明显,王子腾都已经死了,就算是因为这件事追查起来也不能把所有的过错推到一个死人头上。”
这意思就是王家的人已经死了,人死账消,这事儿找不到王家头上了,其他人家爱怎么办怎么办,和他们没关系。
贾琏说完还问贾瑭:“这件事儿真的牵连不到咱们家?”
贾瑭摇摇头,想把贾雨村置于死地很容易,这件事虽然有用,但是贾雨村干的糊涂事儿多了。区别在于这件事闹得最大,而且这也是贾雨村被罢官起复之后办的第一个案子,皇帝当时觉得这个案子一定要留着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只不过后来贾雨村干的伤天害理的事儿越来越多,使得这个案子已经渐渐的丧失了重要性。
之所以先审理这个案子,一来是因为这个案子闹得最大,更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除了死者,当年的参与者都在京城。
当年审理官员是贾雨村,被告是薛蟠,原告死了,原告与被告冲突的焦点在于争夺一个丫头,而这个丫头是关键的人证,也在京城。
其他案子想要审理必须要人证物证俱在。想要把外地的人证物证送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在哪种情况下,这必定是第一个要审理的案子。
如今没开始审理是因为薛蟠没找到。
说到薛蟠,贾琮问:“他躲到哪儿去了?”
贾琏贾瑭贾珍都笑起来。
贾琮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你们笑什么?我是笨,但是你们也不能笑呀。”
贾琏就说:“薛蟠躲在哪儿不重要,他赞完会出现,重要的是看谁举报?”
“什么意思?”
“薛蟠肯定会被抓到,无论是顺天府还是刑部衙门,都不会费心去抓他。自有人送他出来,傻小子,你不觉得这事儿太凑巧了,怎么京城里对当年的案子知道的那么清楚?接头巷尾那些百姓都能议论几句?”
自然是有知情人说出来的。
薛姨妈母女俩个不会说,夏家的母女知道有这回事,知道是为了争一个丫头出了人命,夏金桂连争的丫头是谁都不主动问,她觉得这件事不影响日后就够了,压根没多了解。
贾雨村自然不会多说,香菱躲在后街,人家是真正的深居简出,不和外人多说几句话,自然也不会把这消息告诉外人。荣国府也清楚,但是荣国府在里面也不光彩,自然也不会傻到到处去说。
贾瑭跟云芳说薛家要拿薛蟠祭天,这是真的祭天。
付出了一个族长的代价,薛家自然是要弄点好处,薛家没落已经成了现实,那点产业卖了之后剩余的银子还不算大事儿,大事儿是家族要重新振兴,靠什么振兴不知道,但是拿族长的脑袋换崛起的好处是肯定的了。
薛蟠被捕入狱的时候,就是薛家和京城一些人谈好价码的时候。
贾琏在这群老头来的那天还觉得这群人知情识趣,如今想想,就觉得锋芒在背。
他跟贾瑭贾珍说:“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那天还真的是我看走眼了。”
贾珍就笑他:“你那脑子想什么都简单,你也不想想,咱们家有这泼天富贵煊赫权势,他们是靠什么和咱们号称四大家族的?”
贾琏叹息一声,承认自己脑子简单。
这时候贾瑭的奶哥哥周向进来,跟他们说:“三爷,各位爷,新消息,薛大爷在城外被抓了,如今正押送回京城呢。”
贾琏目瞪口呆,贾瑭没什么表情,本就在意料之中,贾珍这时候冷笑一声。
贾琮迫不及待的问:“怎么就这么快?是怎么抓住的?在哪儿抓住的?”
周向说:“有人跟官府举报说他要潜逃,在一处小路上抓到的,身边有两个老仆,赶着一辆破车,车里还有不少的金银。”
连贾琮都明白了:“这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命运事
贾琮都能想明白的事儿,薛宝钗也能想明白。
今日薛蟠出逃是薛姨妈的选择,白天时候她们母女一块去找贾宝玉,贾宝玉确实是脾气比较好,哪怕是姨妈的要求让他觉得没办法接受,这种要求根本就是强人所难,也是一点一点的给薛姨妈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讲明白。
贾宝玉强调自己这位表哥,也是薛姨妈唯一的儿子薛蟠,不可能逃过一劫了。
贾宝玉从城外火急火燎的往荣国府赶的时候薛姨妈母女两个也如丧考妣一般的往城外的庄园里赶。
在路上的时候薛姨妈的眼泪都没有断过,一边哭一边问:“我的儿,这可怎么办?你哥哥如今连个儿女都没有,咱们家办么办?你和我怎么办?”
薛宝钗这个时候心里面也是着急,也没有办法,平心而论薛宝钗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就这么死了的。
可是理智上她也知道哥哥难逃一死。
所以她就显得很矛盾。
薛蟠对她而言是个好哥哥,但是……未必是个好儿子,好丈夫!
哪怕这个人真的特别烂,但哥哥确实是母亲往后的依靠。
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斩又做不到。
想救他又没本事救不了。
宝钗没有眼泪,只剩下满心的绝望。
这些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和当初家里面产业凋零相比,如今的日子过的才是水深火热。
果然,最开始的灾难是最小的灾难。
耳边还有母亲的哭声,已经是农历十月了,北方大地的十月已经冷了,路边几乎遇不到人,周围全是萧瑟的秋风,吹到人脸上让人觉得脸都是疼的,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
薛家如今已经彻底没落,往日豪华的马车也没有了,车里面也没有炭盆,母女两个只能坐着破车靠衣服御寒。
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薛宝钗的身上,她这个时候觉得要是从车上跳下去,把自己给栽死了,说不定一切都一了百了了。
然而这只是想想,她只能说:“您别哭了,天太冷了,您这个时候哭的脸都皴了。”她叹口气:“咱们没钱买香脂了。”
也不是真的没钱了,和以前那种花钱没有任何节制相比,现在每一次花钱的时候薛宝钗都要衡量一下这笔钱该不该花,这个东西该不该买,在这种斤斤计较当中,家里面除了夏金桂之外所有人过得都很拮据。
也因此薛姨妈再也没有了往日养尊处优的样子,她人衰老得特别快,如今和普通的妇人没有什么区别。
香粉胭脂都是富贵玩意,对于薛家人来说,跟做梦梦见过一样。
马车到了庄园,薛姨妈抓着儿子的手:“蟠儿,你不是跟我说前几年你跟着老掌柜出去做生意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朋友吗?现在别在家里面呆着了,你去投奔这几个朋友吧,家里还有一点金银,穷家富路,你全部拿走。”
薛蟠怎么不知道这是让自己逃命,他听了之后立即跪倒在地,抱着薛姨妈的腿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抽自己的脸,为当年的事情深深悔恨,然而事情已经做下,他这个时候就算是悔恨了也没什么用。
外边的马车已经备好,薛姨妈已经开始嘱咐老仆,薛蟠这些日子过得不好,整个人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跟薛宝钗说:“妹妹,我这一走也不知道将来如何,也可能让人在半路劫杀了,也可能从此之后回不来了,妈的年纪大了,只能托给你照顾了。是哥哥我没用,别的话也说不了,要是有下辈子哥再报答你吧。”
薛宝钗痛哭出声,别过头去不再看薛蟠。
薛蟠对着薛姨妈磕头,母子两个依依不舍的惜别,然后薛蟠带着金银走了。
他走了之后,母女两个把门关起来叹了一口气准备今天在城外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城里。
薛姨妈这个时候还在想着明天怎么跟儿媳妇说这事儿,因为夏金桂的脾气确实不好,最近一段时间在家里面摔摔打打整日吵闹,薛姨妈也不敢和她打交道,刚想张嘴让薛宝钗明天和她嫂子聊一聊。
这个时候就听见外边有大哭和吵闹声,陪着薛蟠一块出去的老仆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跟他们母女两个说:“太太姑娘不好了,大爷被官府的人拿住了。”
薛姨妈听了顿时眼冒金星,眼前一黑,整个人昏厥过去。薛宝钗顾不得薛姨妈,立即问:“怎么会被拿住呢?这本就是咱们临时起意,别人怎么知道了?”
安排薛蟠跑路的事情是她和薛姨妈今天下午才做的决定,应该说是薛姨妈在马车上才想起来的,而且送薛蟠走的时候根本没说几句话,是一下车就安排薛蟠跑路,前后不过是两三刻钟罢了。
官府的人怎么得到了消息?
薛宝钗问:“是哪个官府?是顺天府还是刑部衙门?”
老仆说:“是刑部衙门,姑娘,这事儿蹊跷啊!”
是啊,太蹊跷了!
家里的老仆没时间去通风报信,抓捕的人从城里到城外也需要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城里面的人早就来了。
知道薛家有庄园的人不少,但是薛蟠出逃的范围已经不在庄园里了。也就是说有人盯着他,既然都已经盯上了,那么为什么不进来抓人呢?毕竟当年的案卷还在,相关的人都在京城,抓捕归案能立即审讯。按道理来说,舆情汹汹,更应该早点处理才对。
薛宝钗六神无主,她自己迷茫不知道方向,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下。
荣国府的东院,贾瑭冷着一张脸坐在厢房里,他旁边坐着桂哥儿。桂哥儿皱着一张苦瓜脸,在不停的掰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