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又让您过来说这话,其实我能猜得出来,我们交还是不交,我哥哥这条命都难留下了,是不是?”
这管家没回答,直接问:“你这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是吧?”
薛宝钗没说话。
管家又问:“你哥哥的命你也不要是不是?”
薛宝钗还是没说话。
这管家一把砸了茶杯,把宝钗身后的莺儿吓的浑身一哆嗦。管家说:“行,你行,你就等着给你哥哥收尸吧,告辞!”
说完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薛姨妈从屏风后面出来,拉着薛宝钗的手:“我的儿,你哥哥怎么办?”
薛宝钗只是叹口气。
薛姨妈开始哭起来:“不能让你哥哥有事儿啊,这样吧,咱们去找谢掌柜,就说咱们不卖了。”
薛宝钗问她:“钱都花出去了,都已经在官府过户了,你说不卖就不卖了?”
人癫狂
“可是你哥哥怎么办?”薛姨妈哭起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父爹交代。”
薛宝钗冷笑一声:“我父亲一辈子光风霁月,最看重名声,他要是知道我哥哥成了这个样子,致使家业散尽名声一败涂地,肯定会把我哥哥逐出家门!”
说到这里薛宝钗哭了起来,对薛姨妈说:“我哥哥这样子,您才是罪魁祸首,你要是不溺爱他,他也不会成了这样子。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他好,真的为他好就不该什么替他办了,你看看现在,他能干点什么?”
薛姨妈这时候反而不哭了,赶快去搂着薛宝钗:“我的儿,你别哭了。我知道你这几日心里不好受,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别哭了。”
周围围着的一群人开始劝说起来,有婆子说:“太太姑娘,别难受了,想来那人是哄人呢,他自己断的案子岂能自己掀开?想来是吓唬咱们的。”
薛姨妈瞬间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立即说:“是是是,是啊,就是这个道理啊!”
开始觉得安心起来:“必定是他在吓唬咱们,我这也是关心则乱。”
说着拉着薛宝钗的手:“我的儿都是一家人,我也替你哥哥着急。”
薛宝钗知道老谋深算的贾雨村不可能去的方式,人家肯定张网以待了,这会走不知道还能不能走掉。
她跟薛姨妈说:“妈,你带着我哥哥先回金陵去,回去族里的人说什么您听着,先住下,等我处理这里的家业,平了账就回去。”
“你一个人?”
薛宝钗点点头:“您们先回去,我怕走的晚了我哥哥的事儿发了,到时候咱们怎么办?舅舅早就成了枯骨,姨夫赋闲在家,家里没什么亲戚能帮忙了。荣国府那里不会伸手,宁国府那边更是不会帮忙,史家连贾家都不想多来往,和咱们家越来越远了,往后没人能依靠了。”
薛姨妈就说:“你一个女孩,经手这么多的银子,我怕你一个人压不住事儿,我必须留下给你掠阵才行。”
薛宝钗定定的看着她,过了一会才说:“既然妈觉得我没能力处理这么大的事儿,留下就留下吧,先把我哥哥送走。”
“送他走?这路上要是……”
“让蝌儿和他一起走,这您该放心吧。”
“蝌儿比你还小呢,我怎么敢把你兄长交给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想干嘛?”
“先处理家产,先走一步看一步。你也别说你哥哥的事儿,这事儿其实不怨咱们,是那死鬼挑衅你哥哥,你哥哥才和他带人在街上打了一场,算是……失手,对失手。”
“当时为什么不说?当时为什么不让贾雨村判一个失手,那时候无罪开释现在也能说失手,这时候呢,是认罪了,是死了,是在卷宗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官府问起来,这都是个死人了,是判定死罪的了,怎么就出现在了京城?怎么说呢?”
薛姨妈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开始骂贾雨村:“都是他黑心烂肠子害了咱们,这人处心积虑……”
薛宝钗无力的躺下,闭上了眼睛。
她预见了哥哥要被问斩!
再睁开眼,就看到了天空悬挂的一轮圆月。她连日忙乱,睡了一下午和半个晚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拥被起来,听见远处的鞭炮声,她才想起来,今儿是八月十五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万家团员,这种喜庆的时候,想到家族走上末路,彻底落魄,真的应了那句诗……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荣国府的大观园嘉荫堂,大家一起拍手,荂哥儿口齿不清的给大家背了一句诗,赢得满堂喝彩。
老太太欢喜的把他抱在怀里,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长生一看嚷嚷起来:“亲亲我,亲亲~~”
说着已经跑过去要亲亲了,琥珀就把手放在他腋下,举起来让老太太在他的胖脸上亲了一下。
荂哥儿和长生牵着手跑了回来。
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摆屏风,老太太带着女眷一桌,贾赦带着儿孙一桌。
老太太高兴完看看桌上的人,叹口气:“宝玉和邢丫头林丫头不在,到底是缺了人,不美满。”
宝玉是回到二房哪儿去过节去了,这是二太太一连半个月去寺庙里堵着他的结果。邢岫烟和林黛玉回去和父母团聚了,这里都是贾家的人,到底是少了人,老太太就心里惆怅。
堂上灯光辉煌,堂下仆人众多,远处还有小戏子们吹拉弹唱的声音,满目锦绣辉煌,眼前更是宴席丰盛。
这是富贵好日子。
老太太就说:“咱们家在富贵窝里,人家只当咱们家事事顺心,岂不知我最盼着的就是阖家团圆美满。年年过节,家里都人不够,前几年是瑭儿在外面,这几年是宝玉不常在家,过几年是兰小子他们兄弟出去求学,唉,且珍惜当下吧。我和这几个小子丫头喝蜜水,你们喝酒,一起举杯。”
满场的人站起来,一起敬了老太太一杯酒后才坐下来。
大家都提筷子,鸳鸯喂老太太吃饭,老太太吃的慢,席间大家说说笑笑,最后撤了饭菜,端上来做好的大月饼,没人分了一块。
只有长生要啃大的,捧着比脸还大的月饼在云芳的怀里磨牙。
男人们吃了月饼喝了茶就出了园子去前院说话,嘉荫堂这里只剩下女眷。
老太太这时候问王熙凤:“我怎么听说薛家如今有些不好?”
王熙凤看了看云芳和李纨,李纨做出嘴型:“史家表婶。”
王熙凤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八月初三是老太太的寿日,今年没大过,是贾瑭说低调点,外面官场天天有人倒霉,秋后问斩的日子快到了,大牢里塞满了死囚,这时候大操大办,过几日有宾客倒霉了一牵连就是一片,荣国府也要跟着吃挂落。
所以今年在家关起门来,家里人高兴一番就行了。家里有戏班子,也不必请戏班子来唱大戏,叫上族人们高兴高兴就够了。因此大部分人家都是送礼过来没有赴宴,今年不仅仅是亲戚有寿礼送来,连各家王府公主府都送了。
老太太是史家的姑娘,别人能拒之门外,史家是不能拦着的,史家兄弟带着全家来给老太太祝寿,连史湘云夫妻都特意上门来贺寿。这几日史家又来送节礼,老太太自然是和娘家人多说了几句。
王熙凤没瞒着:“唉,就是下面人哄着他们,薛家的大哥哥也没点成算,这些年被下面人哄着,银子花了无数,账也记不清楚,加上生意难做,就成了这个样子。”
老太太说:“很严重吗?”
严重到变卖家产的地步了。
王熙凤笑着说:“唉,起起伏伏罢了。”
老太太听出来了,也是唏嘘不已:“薛姨妈刚接了儿媳妇到家里,这家里就成了这样子,老了老了又要遭罪!现在怎么办?回金陵吗?”
王熙凤就说:“这还不知道呢,先看看能不能在年底还上账吧,还了之后再说。”
老太太就说:“好歹也住了一阵子,她们要是回乡,你找人安排,务必妥妥当当的送回去,别让他们在路上再遭了罪。”
说了一会儿话,大家都散了。王熙凤因为住的地方距离老太太的院子近就送老太太回去。
回去的路上,老太太跟王熙凤说:“今儿不怎么热闹。”
王熙凤就笑:“可能是因为人少。虽然三妹妹能说会道,但是四妹妹却是个闷葫芦,我们几个一个比一个嘴笨,我看着今儿太子妃和巧儿陪您说话不是挺开心的吗?”
老太太叹一口气,却没说话。
王熙凤扶着她坐的滑竿,看她不甚欢喜,知道这是因为贾宝玉和林黛玉这两个心尖子不在场。
就想着要不然等到这两个人回来了,再热热闹闹的聚一次。不过是费钱多整这几个菜罢了,这是小钱儿,能哄的老太太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王熙凤便替她拉了拉还在身上的衣服,就说:“想来是今天人不全所以看着不热闹,可惜宝兄弟和林妹妹不在,等过几天他们都在了,咱们再聚一聚。”
“嗯,到时候在我屋里摆一桌宴席,把你妹妹们叫上一块热闹热闹。”说话间滑杆进了老太太的院子,在卧室前面被放了下来。老太太扶着鸳鸯的手慢慢的从滑杆里面出来,被扶着慢慢进了卧室。旁边王熙凤搀扶着她,招呼人先铺床再多拿一些新棉被过来。
王熙凤扶着老太太在屋子里坐下:“只有新棉被盖着才暖和,那些老棉被又沉又冰凉还不保暖。我瞧着这几日可能要冷,提前给您预备上了,免得天一凉就放汤婆子。”
老太太点了点头,王熙凤又看着这些丫鬟伺候老太太梳洗,随后众人扶着老太太上了床盖上被子,其他人吹灭了大部分的烛台,只留下一盏照明。
王熙凤忍着困意嘱咐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贾琏已经回来了,换了衣服正和平儿说笑。
王熙凤看了免不了心中生出酸意,醋性大发,嘴里阴阳怪气的说:“哎呦,我回来的不巧,就不该这会儿回来。误了二爷和平姑娘在这里谈天说地。”
平儿听了扭头就走,贾琏忍不住埋怨:“都不打听打听我们俩说什么就只管张口胡吣!”
王熙凤说:“这还需要打听吗?二爷的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二爷是不是看着隔壁珍大爷最近春风得意就开始有别的想头了?”
贾琏听了之后忍不住面皮抖了两下:“看你说的,我和他又不一样,他那里的艳福我真的是享受不来。你一直不说你和平儿是烧糊的卷子吗?爷就守着你们俩这烧糊的卷子过日子吧。”
王熙凤也顾不得跟他斗嘴了,立即问:“你知道他和什么人勾搭在一起的?大嫂子光跟我说他夜不归宿,大嫂子那个人又没点本事,要是我早把你身边的那些人拘过来好好的审一审。有那敢不开口说话的,看我怎么剪了他们的舌头卖出去。”
贾琏就知道眼前这位是个胭脂虎,也不跟她说别的,只说贾珍的事情。
“看你说的,别动不动就吓唬人,省得人家说你是头母老虎。衙门里巡街的衙役对各门各户里面发生的事情小事儿说不清楚,但是有些人家进入了什么访客,次数多了哪有不清楚的?别说是巡街的衙役了,就是左右邻居人家也是知道的。”
“你说的倒也对,左邻右舍肯定是知道的。大哥哥又祸害什么人家的姑娘了?!那些当爹娘的能看着自家姑娘让大哥哥祸害的,估计不是什么好人!”
“这你就说错了,这人没爹妈了,也没人管着她,说不定你还见过呢。”
王熙凤一听疯狂的在脑子里面回想自己见过的女眷,结果仔细想想今年的事儿办的太多,来往都是地位相当,甚至地位还要高一些的女眷,还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范围。
至于那些地位比她低的,她都没费劲去记过。
所以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谁啊?”
“你表兄弟薛大傻子他媳妇儿……”
话还没说完,王熙凤忽然站起来打断他:“什么?!他都祸害到薛家去了,薛姨妈怎么能忍得了?日后让咱们家怎么和薛家来往。”她说的是金陵薛家的宗族,薛蟠再烂也是薛家的族长,虽然有跟没有一个样,薛家的人也不太听他的,但是贾家的族长和薛家的族长夫人……两家这几百年的老关系肯定要完蛋!
“……你听我说完。”贾琏就很无语,早知道就不应该加那么多前缀:“你听我说完你再生气,是你表兄弟薛大傻子的媳妇的妈,也就是学薛大傻子的丈母娘。”
“你直接说夏太太不就行了吗?”废话那么多,吓死人了,要是真的是……这会连前面老爷都坐不住。
王熙凤慢慢的坐了下去:“夏太太……我还真的见过,这还真的令我想不到。要说起来那位夏太太也是风韵犹存,但是大哥哥这也太不讲究了……是不是真的啊?这事说起来我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贾琏这个时候凭借着比烂的心情,看着不相信的王熙凤带了点幸灾乐祸的笑容:“往后你不许再骂我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怀里扒啦,大哥哥那才是什么都往怀里扒拉了呢。”
贾琏说完之后便褪了外衣准备睡觉。一边儿解开衣扣一边说:“不和你说了,我要早点睡,明日还要跟贾雨村家的人斗智斗勇,这家人也太嚣张了,他家的管家居然跑到衙门里面质问我们为什么给他们薛谢两家办过户。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官府想办什么还要听他们家吩咐吗?”
王熙凤被贾珍和夏太太的消息震的还有点儿头晕目眩。看到贾琏解扣子,就下意识的上去帮忙。
一边帮忙解着扣子,一边嘴里念叨着:“我明天要跟芳丫头和大嫂子说一说,这事也太离谱了。”
听到贾琏又念叨什么贾雨村,立即问:“怎么回事儿?怎么又跟这个贾雨村牵扯上了?昨天兰儿他娘跟我说兰儿回来的时候遇到有人抄家,小孩子好奇之下站在那里看了两眼,结果差点被当成那家的人给抓走。幸好咱们家的下人护着兰儿,跟那些官差报咱们家的门户,说是小爷不懂事在那里看热闹呢,这才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