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中的太监又开始上门打秋风了,王夫人这个时候正心里面不痛快呢,很想说一句不管了,但是想想宫里面的女儿咬着牙说:“你去跟账房说一声,支三百两银子给人家。”
丫鬟说:“账房说了,要支银子必须有对牌。”
王夫人恼了:“问问吴新登,我支银子,这是为了大姑娘,也要对牌吗?”
“吴大叔不在账房了,现在管着账房的是廖大叔,他爹以前就是咱们府里的账房。”
王夫人气的咬牙,带着丫鬟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这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王夫人比谁都明白,此时此刻自己的处境不太妙。以前的靠山是娘家的大哥,如此大哥要去赴任,出门的时候多,庇护家人的时候少了。自己眼看着指望不上,只能靠着宫里的女儿了,就元春的模样品行,早晚是个娘娘。
王夫人收到了消息,王熙凤自然也收到了消息。立即派人告诉了云芳云芳,听了之后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就是家业再大,也禁不住这些人天天来勒索。
要想法子把这事儿给断绝了才好。
云芳立即坐车来到了荣国府,在垂花门后面的花厅里把这些小太监请了过来。说是小太监,实际上是几个青年太监。
云芳把人请了过来,请他们坐下,又让人奉茶,笑着问他们:“不知道几位公公在哪个宫里当差?又跟着哪位大太监?”
这几个太监居然十分倨傲,其中有一个说:“我们在那里当差,岂能说给你知道。我们戴爷爷看上了一处宅院,缺了几百两,快拿出来给我们,慢了回头就不管用了。”
“戴爷爷?”
云芳脸上并没有恼,“不知道是哪一位戴爷爷,我哥哥侍卫大臣殷祺认得几位姓戴的内相,经常跟我说有一位戴总管与他要好,戴相位高权重,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戴爷爷?”
这几个太监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即收起倨傲的态度,纷纷拱手:“原来是殷大人的妹子,打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早听说殷头儿的妹子嫁到了荣国府,以前不认得奶奶,今儿得罪了,失敬失敬。”
云芳哈哈一笑:“以前我也不认得几位,今日相见也算是认识了。不知道怎么称呼?”
这几个太监连说不敢,直言贱名不敢入尊耳,赶快站了起来,又说要告辞。
云芳又说:“既然是戴相爷要买院子,我知道了少不得要亲自贺一贺,这样吧,过两日我回娘家,把银子交给我哥哥,请他代为转交。”
这几个太监极为惶恐,有些已经变了脸色了。
云芳看出来了,就知道这是背着戴权来捞钱呢。
戴权或许真的有过授意,然而这些个太监胆大至极,知道荣国府给钱,经常来要,荣国府又不敢去问那些大太监,自然是每次要都给。
这个时候就算逼着他们把以前勒索的那些东西全吐出来,也不是不行。然而太监容易记仇,如果是一巴掌拍不死他们将来总会被反咬一口,太监作为一种能和文臣抗衡和外戚死磕的神奇存在,这个群体都有一种让人畏惧的力量。
云芳只能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下次不能再来勒索,却不能这个时候借刀杀人弄死他们。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是戴权的手下,戴权又是宫里不可缺少的一个权宦。
“几位公公,既然你们这么说了,那……我随份子的事儿往后推一推,不能让几位公公空着手去孝敬戴相,这样吧,这一千两算是我的心意了。公公们先拿去,回头……”
其中一个立即说:“回头小的们立即找戴爷爷请罪,不该来找您随份子的,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
钱都没拿,急忙走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老太太和王夫人的耳朵里。
王夫人瞬间门惊愕了起来,心里面只是恼怒,觉得这些太监也太会看人下菜碟了。
老太太倒是比王夫人想的更多。老太太觉得,宫里面的太监已经能表明老皇帝的权力慢慢的没了,或者说宫里已经被皇帝掌握了。要不然为什么这些太监敢来勒索老皇帝的老臣呢?
到了这个时候,老太太还在想:新旧正在对峙,看不出谁赢谁输,再观望一下,观望到底谁能取胜?荣国府绝不能押错了。一旦押错了,就万劫不复。
走亲戚
端午节之后,云芳要回娘家走亲戚。
邢夫人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给两个孩子准备了新衣服,特别是蘑菇,按照邢夫人的审美,给孙女打了一个分量十足的金项圈,头上还绑着几个很夸张的金铃铛。蘑菇闹着不戴,说了:“我不要戴,这铃铛勒的我头皮疼,咣咣的跟黄钟大吕一样,不要不要。”
邢夫人非常遗憾,觉得孙女不知道穿金戴银的好。
“我年轻那会就想这么打扮还没有呢,你个不懂事儿的丫头。你要是这么打扮的出门去了,路上看到你的都眼红呢,你外祖母也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你去了她一准夸你好看。”
蘑菇无语的看着祖母,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嘛。
好在桂哥儿身上没那么夸张,只挂了一个薄薄的金片当长命锁。
邢夫人送他们上车的时候还跟云芳说:“去了跟亲家的老爷和太太说,瑭儿是回不来才不能上门拜见,等回来了一定去拜见。再跟你娘说过几日我请她出来看戏喝茶。”
云芳答应了一声,带着孩子走了。蘑菇在车上埋怨:“祖母为什么不给弟弟挂大金项圈,只给我挂,都不知道很沉吗?我脖子都快直不起来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妈妈,祖母那么喜欢弟弟,为什么只有这么薄薄的一片金给弟弟?”
旁边的桂哥儿开始学舌:“给~弟弟~。”
蘑菇说了一声小傻瓜。
他跟着念一句:“小沙瓜~”
云芳就觉得头疼,因为桂哥儿开始跟复读机一样念叨着“小沙瓜”还要钻到马车的窗户外面喊,好不容易拉回来,蘑菇摇晃着妈妈问为什么。云芳只好说实话:“她怕那些神神鬼鬼的看到你弟弟全身是金银,觉得金贵,缠上他。”
都是些封建迷信,云芳就跟蘑菇说:“这都是假的,不要信,你祖母那是愚昧。”
蘑菇看着云芳:“妈妈你居然这么说祖母。”
“咱们是背地里说的,再说了,换成你爹也这么说,这一点你就该学学你外祖母,她可豁达了,神神鬼鬼的从不信,等会你去了和她多聊聊。”
车子很快到了殷家,大哥殷祺等着云芳呢。
云芳先去见杨太太和殷庆,又去拜见爷爷奶奶。孩子留给了爷爷奶奶看着,她才有时间和大哥说话。
大哥还要陪着大嫂去老丈人家,和云芳长话短说。
“你前几日的事儿做的十分漂亮,最近在家里忙什么呢?”
“荣国府的奴才十分大胆,虽然这次处置了几个,但是大部分都有些毛病,我正准备好好的给他们紧紧皮定个规矩呢。再有就是荣国府如今寅吃卯粮,人口众多,按照以前的速度,只能算是收支平衡,但是以前几年也拉下不少的亏空要补,我还要发愁从哪里弄点来补亏空。最近还在梳理荣国府的关系,没先到这些年下来这么复杂,各种亲戚,远的近的听的我头疼。”
云芳抱怨了半天,闭上嘴,问大哥:“您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前几日戴权的几个孙子来我跟前的事儿被您知道了?”
“是知道了,那几个太监也不敢瞒着,找戴权领罪去了,戴权还和我说了一次,把那几个孙子给打了一顿,让我代他给你赔罪,说是下次遇到了再跟你赔不是。这次的事儿算是过去了。你们家的银子也要不回来了。”
“我知道,也没想着要回来,荣国府是江河日下,没有戴权也有其他人来勒索,再说了,也不是我们一家,我听说宁国府经常被太监打秋风,别的勋贵也是这样。
只不过有的多有的少罢了,这些太监也是聪明人,眼看着这些家族要倒了,趁着还有钱的时候先刮走一些。其实一叶落而知秋,看着这些阉人的态度就知道家族地位了。”
“你看的明白啊,而且荣国府的亏空也好,管理奴才也罢,都是些细枝末叶,你看看你哪个二婶子就知道,家里管的再好能怎么样?管的不好又能怎么样?说白了,在京城这个圈子里,决定起伏的是权利。荣国府的权利你不要抓那么紧,这不是要紧的,该分出去就分出去,该让你那些妯娌捞一些就让人家捞。你自己活着,也要让她们也能活下去,这就是自己吃肉也要让人家喝汤,要不然早晚生出怨愤。
我妹妹就是生错了,要是个男儿比你二哥强,他那就是个犟驴我都没法说他。有件事我正要和你商量呢。”
云芳觉得好笑:“我一个在家里算计材米油盐的,有什么事儿是哥哥和我要商量的。”
“还不是你上次逼的王子腾手足无措,让皇上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嘛,他手里没人,更没钱。”
云芳一听:“这是要让我把荣国府的钱送出来?”
这个不太容易,老太太肯定不乐意,而且一旦送出来,就是和太上皇撕破脸了,必定要被老皇帝一系的人马追杀,到时候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是如果是皇帝亲自开口要了,不给也不行……一定要悄悄的给。
“不是,”殷祺摇摇头,“你知道盐铁官营,收入是户部管着的,直接入国库。但是你知不知道其他的,比如丝绸茶叶这些,是谁在经营?”
“自然是皇商啊!荣国府里还住着一位呢。”
“皇商是替皇家做生意的,如今茶叶这一项,皇上拿到手里了,他想让你暗地里指挥这些人手,目的是多賺钱。”
“我?”
“对,你在内院,自然不可能出来奔波,所以你要有个可靠的人手传达你的意思,当你的喉舌耳目,最好跟着商队全国奔波,四处查看,除了货运就是货源,这些一定要找个心腹亲自看看才能行。且还要有官员和你对接,茶叶这种东西,除了在国内做生意,还有一部分是外销,比如出海,比如榷场。北方草原上缺茶叶,没茶他们牙根出血,所以有时候卡着茶道也是一种手段。做的好了,一年有二三百万的纯利润,皇上允许你拿一成。”说完喝口水,“一成就是二三十万啊!”
钱不钱的云芳真的无所谓,以前都是她给人家画大饼,如今换人给她画饼了,至于这饼能不能做出来还是另一回事呢。她皱着眉头:“这事儿太大了,我怕是做不好。大哥替我回绝了吧。”
“回绝不了,我本来想着,上次挤走了王子腾,我去皇上跟前要好处,好处落到贾瑭和你二哥头上,把你二哥调回来,给贾瑭升职,也算是酬你的功劳了。但是皇上觉得不能浪费了你的才能,不让贾瑭升职,让你二哥回来,你二哥作为主管官员和你对接,你这里再找一个妥当的人替你出面。”
去哪儿找妥当的人!
云芳皱着眉,要知道这样,自己就不该出这个头。
这事儿真是太大了,毕竟财帛动人心啊,到时候朝廷里眼红的人多了怎么办?
看着妹妹愁眉不展,殷祺说:“这事儿是明年开始的,你还有半年准备的时间。”
“真的推不掉?”
“推不掉。妹妹,这也是个机会啊!于公而言,你这是帮朝廷解决了一部分麻烦,这银子到时候是要入户部的,虽然可以入皇帝的私库,但是这位皇帝和他老子不一样,于金银享受而言没什么想法。于你而言,也是帮了贾瑭一把,他治水修渠是要花大钱的啊。户部已经给他挤不出银子了,各地方也在互相推诿,皇帝说了,这钱有一百万是放在工部治水用的。而且我妹妹也有才能,不能让你的本事埋没于家长里短中啊!”
“哥哥有什么人手推荐吗?”
殷祺摇了摇头,“或许爹爹有,你自己找找,也让爹帮你也找找。好了,话给你带到了,我要陪着你嫂子走亲戚去了,对了,这事爹知道,你回头和他聊聊。”
云芳嗯了一声,“对了,我想问问,到底是谁给皇上出的主意?也让我知道谁在背后这么看得起我?”
咬牙切齿。
殷祺一顿:“你别冤枉人,真没有,这是皇上自己想出来的,由此你能看出来吧,他是缺钱快疯了的那种。”说完赶快闭嘴,左右看了看,“我刚才说的你给忘了,忘了听见没有?”
云芳一笑:“风太大,我没听见你刚才说什么。”
殷祺一走,云芳就被叫到后院,后院里杨太太拉着云芳先说:“你爹跟我说,借给你们家的一万两银子是你的?你这孩子傻啊,怎么主动借这个钱,多少人都是往自己的怀里扒拉,没见过你这种主动推出去的。”
“哎呀,是借的,难道以后不还了。”
杨太太冷笑了一声:“咱们是亲家,你爹怎么上门要这个钱,就是要了,你公公说没有,让等着怎么办?等一年两年还是三年?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大户人家,如今日子过的不好,都是拆东墙补西墙。这墙越来越低,还死命的维持着架子不倒。”
“架子倒了就什么都没了,他们现在只剩下架子了。”
“何必呢?打肿脸充胖子。”杨太太就想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云芳知道,无非是由奢入俭难。
“你赶快找机会把银子要回来,咱们不稀罕人家的,也要保住自己的,你别冒傻气啊。荣国府不缺你那一万两银子,我要是知道是你的,我就不让你爹送去。我还以为是咱们的呢,我想着是咱们的银子,为了你给他们就给了,再没想到你们父子两干了这种糊涂事儿,你哥也不是个好的,要是个好的怎么不帮你。我也骂了他,日子过的好了也有过的好的烦恼,我觉得现在就是吃的好了些穿的光鲜了些,烦恼反而比以前更多了。”
云芳笑了笑,两个人中间放着一些干果,母女两个正在剥,等着一会给爷爷奶奶熬粥。
杨太太一边砸核桃一边说:“我的话你记好了,反正荣国府的银子不缺,她们家在江南甄家还有银子存着呢,你知道吧?”
“知道,也是刚知道的,之前不管事儿就没听说过我也是看了账本才知道的,娘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还能是哪儿?北静王太妃呗。”
“啊!您和北静王府的人认识?”
“谁认识她啊?!要我说,看看这些高门大户过日子比看大戏都热闹。北静王不是要和甄家的姑娘结亲吗?这事我出去几次,到处听说了。”
“听说什么了?”
“听说了北静王的好名声啊,说甄家的姑娘有福,还说什么郎才女貌,你说他年纪不大,怎么名声那么大。说他长的好,我想着大户人家的孩子都白净,他从小当王,金尊玉贵,吃的好养的好,肯定长的好。
又说他有学问,我想着正经读书了,都有学问,看和谁比呢?和我这种不认识字的比,那是有大学问,和国子监翰林院的那些老家伙比,那就差点意思,就是家里书再多,也要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啊,他年轻,也就十几年,十几年拿来全部看书,也比不得那看了几十年书的。
还有听说他们王府,他年纪轻轻的养了不少姬妾,你说他这十几年,刨掉吃饭睡觉应酬和姬妾玩乐,还剩下多少时间读书啊!我这个不认字的都能想明白,外面的相公们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