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贾家有个好事儿恨不得敲锣打鼓弄的天下人尽皆知,我不觉得这是白嘱咐你。”
说着到了贾瑭和云芳住的院子外面,云芳收拾好了,坐上车汇合着哥哥一起离开了宁荣街。
殷家为了欢迎她回来各处收拾的整齐妥当,云芳到了先去拜见爷爷奶奶。
老两口和往常一样,爷爷只在一边看着听着,奶奶拉着问东问西,从婆婆和太婆婆是不是随和,问了家里的丫鬟有没有长的好的,淘气的,又问吃饭的口味能不能适应。
奶奶是恨不得跟过去给孙女做饭,又要拿家里的东西补贴,被云芳一通劝才算是放弃了。
一家人一块吃了午饭,等到爷爷奶奶去睡午觉了,杨太太才拉着女儿问日子过的怎么样?
“你老实跟我说,你婆婆对你如呢?就是女婿是个好的,但是你一天之中大半天是跟着婆婆的,她要是苛责你,我的乖儿,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哪有您想的那么糟,我婆婆还好说,那人比较好哄。就是太婆婆不好哄,不过她是跟着二房过日子,日常相处的有限,只要陪着吃好玩好就行了。”
杨太太叹口气,“等我手头的事儿办完,我回头请你婆婆出来一趟,或者去谁家看戏吃席的时候说几句话,我这心里不放心你。”
“何必呢。”云芳知道这个话题没必要进行下去了,要不然杨太太一直不放心,“娘您忙什么呢?我这刚嫁出去,这些天累着您了,也该歇着了。”
“怎么歇着?过年的事儿不要我操心吗?往年过的简单,顶多给你爹的同僚朋友送点年礼年货什么的,今年你哥哥的,你爹的,还有你爷爷当年的老兄弟们,都有了来往,谁家都不能失礼了。这些都是小事,也就是熬人了一些,我把这几日挺过去了也就算了,但是你哥哥的年纪大了,有人给他说亲,说了好几家,都是好姑娘,如何取舍正发愁呢。”
这事儿云芳还真的帮不上忙,也就岔开话题说别的。
殷叡在外面抓耳挠腮,好不容易等到杨太太和云芳说完了,他就要窜屋子里和妹妹说话,被安姨娘抓住好一顿教训,说着“妹妹已经是人家的人了,都已经成婚了,你怎么好意思进妹妹的闺房!”
最后只能在爷爷奶奶的院子里坐抄手游廊的栏杆上说话。
殷叡有几分愤世嫉俗,把跟着伺候的人赶出去,就跟妹妹说:“看见没?你才几天没在家,家里的人是不是都不认识?”
发现了,殷家如今把架子搭起来了,有了豪门的样子,杨太太一旦走动,也是一脚出八脚迈,身边众星拱月一样跟着丫鬟媳妇。
殷叡叹口气:“要论功臣,大哥真是家里的大功臣啊!”
云芳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就问:“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殷叡叹口气:“我一直以来,觉得读书人应该不为良相便是良医。可最近几日,大哥带我出去见世面,哼!”
“怎么了?”
“大哥想让我出仕,现在就在给我铺路,见了不少老大人,也见了很多的高门大户。我才知道什么是门阀什么是世家,都是一群蛀虫!国事艰难到如此地步,这群人还在侵吞国库……我本来很生气,但是回家一看,咱们家的银子来的也不干净!”
云芳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是殷叡话锋一转接着说:“小爷我也不是迂腐的人,我知道官场的规矩,小爷我长这么大,只有这几个月花的是亏心钱,以前咱们家每一分钱来的都干干净净。大哥是大哥,我是我,我想成良相。”
前程事
杨太太觉得大儿子的婚事一点都不比女儿的好办,光是在人选方面就挑花了眼。
这不是什么好事儿,杨太太也知道自家门第是刚兴盛起来,根基还浅薄着呢,何德何能对着人家豪门大户娇生惯养精心养育的女儿挑挑拣拣。所以和云芳说起来也是愁的不行。
下午天黑的早,全家掌灯了殷祺才回来,一进门就问有没有把姑奶奶接回来。
玉芳的称呼从姑娘变成了姑奶奶了。
殷祺进了爷爷奶奶在的正堂,刚进门就看到妹妹给祖母摁腿,笑着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到家来的?”
“上午来的,来了陪爷爷奶奶和爹娘各说了一回话才吃的午饭,哥你吃过了吗?”
“吃了,在宫里吃的。”
爷爷这个时候说话:“侍卫们吃的都是烂糊饭,少油少盐,有的时候那帮子孙子还煮的半生不熟,很多人都吃不下去,你要是没吃好,让你娘给你安排。”
以前是吃烂糊饭,现在的饭菜绝对是有滋有味,这里面的事儿不值得在家里人跟前显摆。“吃饱就够了,别让我娘忙了,再说了,那烂糊饭我吃了那么多次,倒是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呢。”
胡说八道,夹生饭能好吃!
只不过是时过境迁,说起来故作怀念罢了。
爷爷就跟奶奶说:“孩子在家还住几天呢,让他们兄妹早点回去歇着,路上说说话,明天再来陪着咱们溜达吧。”又说殷祺和云芳:“去给你们太太请安吧,也陪着你们父母说说话。”
殷祺和云芳站起来应了,双双从正院退出来。
路上香草在前面挑着灯笼引路,后面殷祺和云芳说话。
殷祺说:“武桐和我关系不错,这次让他带着贾瑭,你回去也跟贾瑭说,让他用点心,老武是不会贪了他的功劳的。再跟你说一件事儿,老武有个妹子,是庶出的,身份低了些,但是老武说他娘没生女儿,这个庶出的妹子早早的没了生母,是在他娘的房里养大的,把她当亲闺女养的,想说给我做妻室。”
“哥哥答应了?”
“老武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我去过他们家,拜见过他母亲,要是那姑娘有武夫人身上一丝真传,也足够在家里摆布开了。回头我和咱娘说一声,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吧。”
云芳知道这里面有两家联手的意思在,也有他和那个老武昔日的情分在,男女感情反而在其次。他们这些天子新贵们的根基还很浅,只能抱团,联姻是抱团的最好办法。
云芳就联想到了贾元春身上,就跟殷祺说:“贾家的那个大小姐,二房嫡出的那位,听说她舅舅想送她进宫做女使。能送的进去吗?”
后宫的事儿侍卫们接触不多,但是前朝后宫距离不是很远,中间靠太监这个纽带链接,所以殷祺也听说过一些。
“看来还是走的太上皇的路子,咱们这位皇帝也是个苦命人,他生母地位低,那个时候圣母皇太后也不受宠,母子两个受过一段时间的煎熬。他成婚后,身边也没几个像样的侍妾,如今有人在母后皇太后耳边说了很多,想给皇上塞人呢。皇上不乐意要,但是太上皇却要给,说什么绵延子嗣是重中之重。
对这事儿,皇后不甚热衷,圣母皇太后没什么主见,母后皇太后被皇帝劝了几次也罢手不管了,后宫的女人不管,太上皇自己折腾的最起劲,说是要选几个出身诗书礼仪之家,懂得诗书礼节的女子来做女使,掌管宫中藏书什么的,这路子走的野,一看就知道不是宫里女人们出头弄的事儿,本可以直接弄进来当妃子,却偏偏做女使……有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老皇帝天天折腾个什么劲儿啊!以为着这些女子能左右大局?
如今老皇帝最缺的是时间,他给儿子选妃,这些女子想起作用最快也要年之后,想要左右大局,也要在十几年之后,就收益来说实在是缓慢了些,有这个精力不如折腾点别的。
说话的时候到了杨太太他们夫妻的院子,夫妻两个看到他们兄妹过来非常高兴,殷庆让安姨娘派人去叫殷叡,想要全家坐着一块说说话。
对于贾瑭来说,媳妇不在家,他待在家里也没意思,还要应付一波接着一波的贾家男人们拉着自己去喝酒看戏。不如到国子监,然而国子监也放假了,贾瑭只能去老师家里读书,顺便给老师干活儿。
他这位老师在数学方面是个学问大家,经常要算大量的数据,贾瑭以前没少给老师打下手,也经常在老师家里留宿过夜,这位老师也非常照顾他。照理来说,这样尽心的老师很难找了,贾赦无论如何也要上门致谢,但是人家一次都没上门过,也没吩咐过家里过年过节替贾瑭准备一份礼物。
云芳回去也就是三四天的功夫,他去老师家干了两天书童的活儿了。第三天就有贾赦身边的小厮跑来寻找他。
“三爷,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召见您呢,把大老爷二老爷唬了一跳,让您赶快回去换了衣服进宫。”
他老师就催着他赶快回去,送他上车的时候还嘱咐了不少面君要注意的事项。贾瑭赶快回到了荣国府,贾赦和贾政已经在等着了。贾政是从衙门里赶回来的,他们兄弟一起问贾瑭最近干了什么事儿。
贾瑭回答不知道,先去换了衣服,接着贾政贾赦带着贾瑭往宫里去,实际上他们老兄弟根本没能进入宫门,只能在御街外面的茶楼等着。
好半天贾瑭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脸色还不错,对等候的贾赦和贾政说:“是我内兄举荐,皇上又听说我跟着国子监的师父做学问,已经熟练掌握了算术,让我过了年就跟随武桐大人治理永安河。”
兄弟俩个顿时松了一口气。
贾赦喜气洋洋的问:“赏赐了什么官职?”
“工部清水司代主管郎中,从四品,皇上说干的好了,就是四品。”
贾政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侄子的品阶实权比他这种混了多年官场的都要大,让他多少有点脸上不好看。贾赦也发觉出来了,但是他不点破,就开始夸奖儿子,什么“尽忠职守”什么“报效皇恩”这些说完,开始“早日升官”……
提起来升官,贾政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来的时候兄弟两个还算是同心,回去的时候贾赦得意洋洋,贾政心里生闷气。贾瑭一路看着贾赦和贾政,就想问问这两位,“你们都不担心我的差事干不好吗?”
正常的家长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发愁家里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怎么敢跟着治理河道的?需不需要人手帮忙?懂不懂河道治理?要不要家族出面找这方面的能人跟着把把关?要不要找老成持重的管家和幕僚跟着孩子和地方官员打交道?一个正在读圣贤书的小屁孩,突然被委以重任,是不是皇帝给荣国府下的套?……
这俩位根本没多问,也没多想,高兴的只顾着高兴,郁闷的也只顾着郁闷,一个比一个没谱。
他们去了宫里,家里的女人也很担心,史太君还好,邢夫人是最担心的。
好一会儿报信的回来了,原来是个好消息。史太君和邢夫人的脸上喜气洋洋。王熙凤开玩笑:“还是三奶奶最有福气,前天走的时候是个奶奶,明天回来就是个夫人了。”
一屋子都笑了起来,邢夫人暗暗盼着儿子给自己挣个诰命回来,心里高兴了不少,脸上带着笑容,不像之前那么在老太太跟前谨小慎微。
史太君嘱咐她:“给他们小夫妻的院子里再添派点木炭,估计瑭儿这些日子也要多准备,他那书房里的炭火不能停了。过了年天还冷,你盯着点瑭儿媳妇,让她给她男人准备厚衣服,在家千日好出门出门一时难,不能让他在外面冻着了。”
说着一脸欣慰的模样:“这一出去就是个大人了,往后也扛起家里的事儿了。这次能有这样的恩典,一来是要谢谢殷家惦记,二来也要多谢他那国子监的师傅,趁着过年,把给他师傅的年礼加厚几分,殷家那边……好好谢谢才行,等瑭儿媳妇回来吧,回来了再商量。”
整个屋子都在听老太太讲话,邢夫人在老太太说一声后立即跟一句:“是,您说的是。”“还是老太太有见识。”……
屋子里她们俩个欢欢喜喜,王夫人就心里不得劲,觉得史太君这么多嘱咐都是给自己听的,王子腾一直在背地里对贾家的事儿指手画脚,这次贾元春的事上也是如此。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借着贾瑭的事儿以此让王家难堪。
王夫人只能忍了这口气,冷眼看着史太君和邢夫人商量,暗暗思索着邢夫人到底能得意多久。
堂上没有李纨,李纨在家里照顾卧床的贾珠,但是消息他们夫妻也知道了,李纨坐在床边说:“阿弥陀佛,有瑭三爷在外面,这几位爷里总算有个出来做事儿的了,想来二老爷和二太太不必那么着急了。大爷也能放下心好好的养病。”
贾珠摇了摇头:“你不懂。”
就因为贾瑭这隔房的侄儿出息了,老爷和太太会更着急。
贾珠心里如滚油一样,妹妹贾元春的事儿让他绝望,说什么父母都不会听,他这几天就在想,如果是自己做了官儿,在这个家里有了说话的权利呢?
他迫切的改变这一切,但是如今贾瑭的出仕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把我的书拿来,让我再看一会儿。”
“大夫说不能再费神了。”
“看些以前都看过的书怎么是费神呢,看新书才费神呢,我给你读一读吧。”
李纨去把书拿来,“算了算了,你拿着看吧。要是给我读了反而让你劳神。”
贾珠接过书对着李纨一笑,“你放心,我过段时间就能好了。”
组牌局
贾瑭去殷家接云芳,回到家,先是去婆婆邢夫人的房间里说话,一并把回礼拿过去。邢夫人对回礼不感兴趣,这会就是有金银放在她跟前她也不动心。
就拉着云芳的手,“你何必拿东西回来呢,这次的事儿多亏了你大哥帮忙,我还说过几天让你们两口子再回去一趟,隆重的谢谢你大哥呢。”
云芳就笑着说:“都是亲戚。”
邢夫人也就是这么一说,上门是肯定要上门的,客气话也是要说的。邢夫人当然知道有一门能帮得上忙的亲戚是多大的一番助力,这就是为什么一直以来她羡慕王夫人的原因。所以向来比较糊涂贪财的邢夫人反倒是说了一句公正客观的话:“就是亲戚也不能太想当然,该谢的自然是要谢的,不然不是长处之法。”
就让自己的丫鬟查了查日子,说是这个月的十六是个好日子,让云芳和贾瑭带着东西去殷家一趟。
说完这些,邢夫人拉着云芳去史太君那里,婆媳在车里就说着家里这几日的事儿,邢夫人就说:“老太太如今正给大姑娘收拾东西呢,大姑娘留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娘们们相处一天少一天,你既然回来了,也去坐着说说话。”
云芳就吃惊的问:“大姑娘真的要进宫啊!不是说珠大爷不同意吗?而且老太太也不看好。”
“珠儿说话没人听,老太太不乐意,但是二老爷觉得好。这不是咱们能说道的,到底是隔了一层,咱们要是也跟着反对,人家还以为是盼着她闺女不能出头呢,所以你去了只说些祝她前程似锦的话,别的不用多说,免得你二婶多想。”
婆媳俩个一人抱着一个手炉,又在脚边放了火盆,出了东院进了荣国府的侧门,马车一路到了二门处下来,从二门进了老太太的院子。
门口赵姨娘打起帘子,刚进屋就感受到屋子里一股暖香扑鼻,隔绝了室外的寒气。屋子里坐满了戴着珠翠的女人,其中数王熙凤打扮的最华丽。
“哎呀,三奶奶回来了,三奶奶请上坐,”王熙凤站起来打趣,“给三奶奶道喜了,瑭三爷的事儿真真是大喜事儿,快来和我们说说话,也让我们沾沾喜气。”
云芳在门口脱了披风,又把手炉给了跟来的黄晶,先给史太君请安,又给王夫人问好,李纨不在,但是隔壁宁国府的尤氏在这里,也互相打了招呼。云芳故意绕过王熙凤和几个姑娘还有宝玉打招呼,最后来到王熙凤跟前:“我就最后跟你说话,故意呕你。”
王熙凤推着她,“哎呀,你只要和我说话我就沾上喜气了,我不在乎早啊晚啊的。好妹妹快坐下,你不在家的日子,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她们天天念叨,我们这种天天在跟前的反而看不见,果然是我们这些人不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