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阳神境,没有一个是简单之辈。
智藏这一手玩得高明,李道玄不仅要接下此鼎,更不能让酒水洒下一丝一毫,否则无疑就是落入了下风,毕竟对方将巨鼎掷过来时,并没有洒下分毫。
这就让难度飙升了数倍!
他若是施展法天象地,接下并不难,却无法保证不让酒水洒出来。
若是在修成移星换斗之前,他恐怕就要输了,不过现在嘛……
李道玄的眼眸突然变得格外深邃,仿佛阅尽人世沧桑,看遍日月星辰的长生仙君,身上的气息也变得缥缈而浩瀚,明明就身在大殿之中,却让人觉得好似在千里之外。
智藏目光一凝,紧紧地盯着李道玄。
就是这个!
就是这种气息,让他的天眼通都无法看透,心中十分忌惮。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道玄突然抬起了手,举起了刚刚还在削皮的巨阙剑,对着那汹涌而来的青铜巨鼎轻轻一划。
巨阙剑上还流淌着梨汁,看起来就像一把再平凡不过的农家菜刀,而李道玄这一剑也毫无花招,既无惊世之剑意,也无凌厉之剑气,云淡风轻,信手拈来。
然而众人偏偏听到了某种声音,如断裂帛。
智藏瞳孔一凝,露出惊疑之色。
只见那青铜巨鼎的周围似乎有种奇异的扭曲感,鼎身依旧刚猛霸道,来势汹汹,好似九天雷霆,轰击千里。
但……不论它速度有多快,似乎都无法到达李道玄的身前,明明快如闪电,距离李道玄也只有几步之遥,却偏偏好似隔着万水千山,天涯海角。
仿佛李道玄那平平无奇的一划,让他和铜鼎之间骤然多了一段距离。
青铜巨鼎足足飞了一刻时,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它终于来到了李道玄的身前,但任谁都能看出,此鼎的气势已经衰竭,大不如前,几乎是强弩之末。
智藏微微失神。
李道玄淡淡一笑,道:“小和尚,释迦掷象,可三日不落,怎么你掷出的铜鼎,才只飞了一刻时就不行了,看来修行还不到家嘛。”
他继续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给梨子削皮,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随手之为。
而那飞来的巨鼎则是被一只纤纤玉手飘然握住。
嗡!
青铜巨鼎猛地一颤,乖乖地停在了那只白皙的柔荑上,手指纤细修长,皮肤如羊脂美玉,在淡淡的阳光照耀下,好似流转着琉璃般的光泽。
众人一惊,因为接住青铜鼎的女子,竟然就是李真人身旁那位相貌平平的侍女!
此刻他们才恍然发现,这侍女虽然容貌普通,但这双手,却堪称天下绝品。
同时他们也心中震撼,虽然这青铜巨鼎的威势已经大为下降,但依旧重逾万斤,别说一个弱女子,就算是个壮汉都未必能抬动,可这侍女竟然就这般轻松的接住了!
一瞬间,吐蕃使臣们脸上都火辣辣的。
他们还以为智藏上师能够胜过李道玄,结果别说李道玄,连人家身边的侍女都能接下……
侍女都这么厉害,那李道玄又该有多强?
“阿弥陀佛!”
智藏双掌合十,望向李道玄和青衣娘娘,眼中既有失落,也有敬佩。
“真人好手段,贫僧曾听闻,中原有一则神话典故,名为牛郎织女,传说当牛郎和织女于天宫相会时,西王母拔下发簪轻轻一划,两人之间便多了一条银河,看似咫尺,却遥不可及,只能以鹊桥相见。”
顿了顿,他叹道:“贫僧本以为挥簪成河之说只是神话,但现在看来,却是贫僧坐井观天了,李真人刚刚的神通,已与西王母有异曲同工之妙!”
藏须弥于芥子
安仁殿中,众人听到智藏的话,都忍不住有些失神。
他们刚刚看到了李道玄的手段,只是觉得厉害,却又说不出哪里厉害,如今经过智藏的提醒,才知晓其中的门道。
伸手随便一划,就凭空多出了一段距离,这种神通,当真是匪夷所思!
若是用于攻城作战,李真人这么一划,他们吐蕃的士兵岂不就永远登不上城墙了?
李道玄则是谦虚道:“贫道何德何能,敢与西王母相比,小和尚谬赞了。”
西王母乃是瑶池圣母,统帅三界十方的得道女仙,地位十分尊贵,李道玄如今的道行,与这位至高无上的女神相比,还相差得太远。
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了移星换斗大神通的厉害,竟让智藏联想到了西王母这尊大神。
这时智藏又望向那个青衣侍女,刚想说些什么,却瞳孔一凝,露出惊讶之色。
只见他密宗一脉的青铜圣鼎,竟然在那侍女手中迅速变小,只是眨眼之间,便从一丈多高变成了四五寸,仿佛一只小巧的青铜酒樽。
里面的葡萄美酒也跟着变少,似乎一口就能饮尽。
但智藏却知道,这鼎中的美酒,足够数十人开怀痛饮。
藏须弥于芥子!
智藏突然想起了这一大神通,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青衣侍女,不敢相信她竟然有如此大神通!
难道这个侍女也是阳神?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其他人眼中,青衣娘娘让巨鼎变作酒杯,只是十分神奇,像街边表演的幻术,但智藏却深深明白,这绝不是幻术!
这个青衣侍女,恐怕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智藏皱眉,他绝不相信,一位拥有大神通的阳神,会去给别人当什么侍女,须知阳神境的女子,无一不是天之娇女,绝代之姿,就算是一国之君,也要对其奉若上宾。
怎会给人为奴为婢?
然而下一刻,那青衣侍女盈盈弯下腰,双手举起变小的青铜鼎,递到李道玄的面前,声音虽然淡然,却的的确确摆出了一幅侍女的姿态。
“公子,请饮酒。”
智藏心中的猜测顿时动摇了,难道这青衣侍女并不是阳神?
李道玄心中颇为“受宠若惊”,同时也有些感动。
他明白娘娘做出这幅姿态,是想为自己撑场面,如果连侍女都能接下吐蕃上师的手段,那吐蕃上下,对自己无疑会更加忌惮。
他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只觉酒香绵长,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甜味,后劲不高,但回味悠长。
李道玄目光一亮,他轻轻一拍酒杯,只见琥珀般的葡萄美酒四下飞出,落到席上每一人的酒杯中,不多不好,刚好倒满。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诸位大人,这上等的吐蕃美酒,不如共饮一杯如何?”
李世民哈哈大笑,举起手中的酒杯,道:“太冲说得好,诸位爱卿,来,我们一同饮下此酒,敬两国合盟!”
众人一同饮下杯中酒,纷纷盛赞这葡萄美酒的滋味。
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缓和了许多。
李道玄将手中的酒杯递给青衣娘娘,笑道:“青霓(ni),你也来尝尝。”
青衣娘娘望着他,目光露出一丝无奈,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总要给李道玄几分面子,她再次施了个万福礼,道:“多谢公子。”
她端过酒杯,突然想起,李道玄刚刚才用这酒杯喝过。
沉吟片刻,她还是将圣鼎化作的酒器放在了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李道玄正想问她滋味如何,却看到她娥眉微蹙,下一刻竟直接将手中的酒水朝着西方泼去,仿佛酒水中藏着什么剧毒。
哗啦!
那小小的酒杯中竟倒出了海浪般的酒水,但诡异的是,这些酒水落到地上后却都消失不见,甚至连地面都没有弄湿。
仿佛那些酒水被凭空蒸发了!
这一幕看得众人眼皮直跳。
负责守卫李世民安全的王波身子猛地一震,他上前一步,大声喊道:“不好,那酒中必然有毒!”
李世民望着桌上已经见底的酒杯,嘴角一抽。
席上的诸位大臣,还有吐蕃的使臣,亦是满脸黑线,因为他们刚刚也饮了那杯酒。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智藏。
因为这酒是他提供的,而且刚刚众人饮酒时,也唯有他因为要守戒律没有喝酒,只是以茶代之。
智藏自己都懵了,还好这时李道玄的声音响起。
“诸位莫要惊慌,这酒水无毒,我家侍女之所以泼酒,并非要捉弄各位,而是自有她的原因,陛下派人去西市打探一下,便可知道了。”
李道玄本来也不明白娘娘所为,但他顺风耳神通一动,听到了一些声音,立刻便心眼透亮,豁然而解。
众人将信将疑,李世民当即便派人去打探西市的消息。
吐蕃的使臣首领贡布却十分生气,觉得是李道玄在指使自己的侍女让他们难堪。
“李真人,我敬你是有道高人,但也该管一管自己的手下吧,那些酒,可是我们吐蕃最上乘的葡萄美酒,是赞普亲自为大唐挑选的礼物,不管是何原因,又岂能纵容一婢女肆意糟蹋?”
他的话很不客气,言辞激烈,身为使臣,主辱则臣死,他虽然畏惧李道玄,却也有着自己的底线。
此刻他热血上涌,索性豁出去了,对着李世民道:“陛下,刚刚慕赤在殿上对陛下不敬,您将他杖责八十,我等无话可说,但这侍女将赞普亲自挑选的美酒随意糟蹋,亦是对我吐蕃赞普不敬!”
顿了顿,他朗声道:“为了两国盟约,恳请陛下将她也杖责八十!”
这时其他的吐蕃使臣也纷纷站了出来。
“请陛下责罚那位侍女!”
“请陛下还我吐蕃以公道!”
“大唐天子,难道不应一视同仁吗?”
……
李世民目光微凝,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快,但他并未即刻发作,而是望向李道玄,问道:“太冲以为呢?”
李道玄望了望一旁默不作声,安静如莲的青衣娘娘。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青衣娘娘悄悄传音,素来平静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歉意。
“你我之间,何必说对不起。”
李道玄起身,对着她微微一笑,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握住了那只柔软光滑的柔荑,触感温良如玉,雪腻酥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