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波瑟芬妮在珊雅特就寝前替她梳着头发。梳完后,便预备送珊雅特上床,替她关灯。
一切看来平静得很,只不过,她并不知道事情已经东窗事发了。
这是珊雅特有生以来受辱与受伤害最深痛的一次。
从未对男人付出感情的她,也难得对一个侍女有了良好的友谊;但是,他们却在一夕之间双双背叛她,她觉得自己已遭受到最残忍的对待。
由她的脸上仍然看不出内心里的波涛汹涌,也看不出她究竟有多么忿怒、多么痛恨、多么痛苦,但是,该解决的事还是要解决。
“波瑟芬妮你到宫里来,有多久了?”对于珊雅特这突然地一问,波瑟芬妮也没有想太多便回答了。
“前前后后,应该两个多月了吧!”
“这两个月来,我待你应该还不错吧?”
“是的,公主你对我很好。”她由衷地说。
“没错,从小到大,我更换过的侍女有无数个,但唯独你,我始终没有发过脾气,也没有动过手。”
波瑟芬妮赶紧低下头,无比尊敬地说道:“承蒙公主你的厚爱,我的心里一直都是十分感激的。”
“感激?你真的感激吗?”
“是的,我当然感激。”
“既然感激,又为什么要背叛我?”波瑟芬妮动容地霍然抬起头。
“公主”她总算察觉出珊雅特话里的不对劲,有着风雨欲来之势。
“你认识他,对不对?”听到这句话,波瑟芬妮错愕得无以复加,握着梳子的手转为僵硬,连呼吸也为之屏住。
“我”
“不必否认了。你以为我除了面无表情之外,连眼睛也是瞎的吗?”待恢复反应后,波瑟芬妮急急地跪在她面前,向她认错。
“对不起,公主,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求求你原谅我。”
“原谅?”她转过头来。“事情都发生了,你居然还要我原谅你!”
“公主”她千绪万端地抬起脸。
“或许我的脸上没有喜怒哀乐,但这并不表示我是个冷血动物,难道你还不明白他对我而言,已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你怎么能够再抢走他?”
“不,我不是抢走他,实在是——”
“实在是情不自禁,是不是?”珊雅特狠狠拨开她的手,径自走到一边。
“波瑟芬妮,你实在太令我痛心了!我待你不薄,但是,你却回报了我这样的结果,你教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公主,我知道你对我恨好,我真的知道,可是,你跟他真的不可能在一起的”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话?就算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难道就不能将他留在我身边吗?”
“这你这又是何苦?”她痛苦地摇摇头。
珊雅特一个挥手将一只花瓶砸落地面,并踢倒了桌子,波瑟芬妮吓得脸色一白,脚也退了数步。
“公主”
“你已经没有留在宫里的必要了,从今天起,你给我离开这里,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她狠下心肠说。
“公主,你不要这样”她慌乱至极地摇着头。
“求我也没用!不过我告诉你,如果你在走之前还敢去找他的话,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波瑟芬妮极力克制那酸楚欲落的泪,但是,她的身子却忍不住地为之抽搐。
“你可以走了,不要让我再赶你一次。”珊雅特不让她有转圜的余地,转身便朝自己的床走去。
波瑟芬妮黯然地闭上眼,任泪悄悄滑落。
原来,所有的事情还是挽回不了,她终究还是得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
毫无怨言的,她缓缓离开这里,知道自己从此后将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
只是赫地司怎么办?要医治母亲的“眼泪”又将怎么办?她痛苦不已地问着自己。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让她绝望到这个地步?
果真是她的命吗?
寂静的深夜里,黑暗像布幔似的笼罩住半个世界。
一道自地底下蓦然窜出的黑影子,伫立在赫地司的床前。然后,他慢慢举起手,打开一瓶极小的绿色容器,轻轻一洒,瓶内金葱般的碎片落于赫地司的头部,并随即消逝不见。
经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光景,赫地司的头渐渐冒起一股烟,而且有着淡金色的光影显现;再下一秒,他便睁开了深沉而凝重的眼睛,那双恢复了赫地司灵魂交予的严峻蓝眸。
他那原本笨重的身子变迅捷了。他倏地坐起身,转向汀斯雷特,所有空白的记忆在脑中皆充填完毕。
“我失去记忆已有多久?”赫地司阴郁地转过头来直视他。
“大概两、三个礼拜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宙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简直是太过分了!”赫地司忍无可忍地低吼。“你千万不要激动,我相信宙斯会这么做定是有他的用意。”赫地司握紧拳头,霍然起身一个迈步就欲往外走。
“你现在要去哪儿?”汀斯雷特吓了一跳。
“找波瑟芬妮。”他头也不回的。
“请你等一等!”他赶紧喊住他。
“又怎么了吗?”汀斯雷特摇摇头,十分沉重的。“来不及了,她已经先一步离开了王宫。”
“离开王宫?她已经离开了王宫?”他脸色一变。
“是的。因为珊雅特发现了你和她的事,为此,她一气之下便赶走了她。”
“发现了我和她的事?”赫地司蹙起双眉。“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明白吗?”汀斯雷特轻轻一叹。“你自己想想吧!打自你失去记忆让她救起,她就倾尽心力地照顾你,然而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对她而言是个再陌生不过的人,若是没有理由,她实在不须如此自找麻烦,更何况她是堂堂的公主之身啊,是不是?所以总归一句,她喜欢上你,也可以说是爱上你了,懂了吗?”赫地司的脸在转瞬间转为僵硬的铁青色了。
“你——说的是真的?”
“我无须骗你,不是吗?”
“这这教我要怎么做才好?”他凝肃地问,一颗心仍牵挂着波瑟芬妮。
“至少告诉她一声,让她知道你要走,别不告而别。”
“但是我能跟她说些什么?告诉她我恢复了记忆,要离开这里,所有的一切我很感激她?”
“虽然这听起来很多此一举,但是,你总得给她一个答案,好叫她死心。”赫地司深为烦乱地仰起头,朝天沉重地大呼一口气。
“真给了答案,她就会死心了吗?”
“或许不会死心,但你至少尽了自己最基本的责任。”尽了自己最基本的责任?赫地司心里的苦涩与阴郁不禁加深一层。
忖度许久,他严肃地开了口。“好,我会留下来告诉她这一切事情,只是我还是会伤害到她。”
“嗯,那么,我会回冥府等你和王妃回来的。”
“我恢复记忆了。”一早刚踏进赫地司房里,珊雅特就听到这句令她青天霹雳的话。
她看着一身黑的他,侧对着她面朝窗外,那刚毅冷静的脸,俨然已是恢复记忆的样子,顿时,她端着托盘的手一松,托盘“锵”地摔落地面。
凝结的空气似乎让人很难呼吸,珊雅特的表情仍是一如往常,但周遭所散发的气氛却已改变空气中的因子,转为冷冽。
“你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缓慢地点头。
“知道自己住哪儿、从哪儿来?”
他再缓慢地点头。
“也记得你丧失记忆来所发生的事?”他叹口气。“是的。”
“那么,然后呢?”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十分沉着。
“然后,我必须离开了。”她的双手在极度不安地扭绞着,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气。
“你要离开?”
“是的,希望你能谅解。”
“谅解?就只有这样?”赫地司转过身来直视她。“我很感激你救了我,若是你想得到什么补偿,我可以尽量给你。”
“补偿?我是这个国家的公主,不愁吃、不愁穿,你以为我会想要得到什么补偿?”
“我只能说我很谢谢你为我所做过的事。”
“如果我的补偿就是要你留在这里呢?”
“那么很抱歉,这个补偿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