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林帕斯的众神中,赫地司这个名字,显然并不如其它神只一般光明。
因为他掌权阴间,存于黑暗,控制着死亡。
在十二神只中,他的地位仅次于宙斯与波塞顿,而他和他们最大的不同是,他几乎不出现在奥林帕斯,除了那座幽暗的冥府城殿,即使是凡间他也极少涉足。
赫地司是个冷酷而无情的人,而且孤僻封闭,尽管如此,他却是个为人公正、处事果断、威而不怒的神。
然而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长久以来的黑暗与冷冽,使他习惯独来独往,就连开口的机会也不多,但是和他同于阴间处事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甚至,他的孤独在饱和至某一程度后,将会崩裂开来。
在外貌上,赫地司不如阿波罗、艾罗斯一般俊美英挺,也不如宙斯极具魅力,但是,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性格,结实瘦削的体格亦让他看来高大威武。
而他所掌管的黑暗之域,横在地底某处神秘之地。
通往阴间的入口相当多,或许深潜海洋、湖泊、河川,或许穿越洞穴,或许利用神力直接抵达,但它的出口一定只有一个。
出口处通常烟雾缠绕,冒着一股灰黑浓浊的气流,令人视觉模糊不清,对眼前见到的一切感到极不真实,仿佛置身于恍惚的梦境中。
待弄清眼前的迷蒙,那苍凉的景象、灰暗的天色、荒瘠的大地将会映入眼帘,除了在岸边到处晃动的鬼影子,什么也没有。
再往前走去,会发现不远处有着一条充满泥巴的阴暗河流,那即是著名的阿凯隆河,也就是俗称的苦恼河。
虽然苦恼河的水流湍急、水势浩大,但踏上老船夫查伦的渡魂船,却不会有摇摇晃晃、不安稳的感觉。
而这位老船夫总将戴在头上的斗笠压得极低,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孔;于是从他身上散发出那阴森森的毛骨悚然感,反教人极端不安。
当然,不是所有的鬼魂皆可上船,因为查伦只引渡那些死后有正式葬礼,并有过路钱置放在唇上的灵魂。
渡魂船在驶离苦恼河后,即转入哀叹河,到达彼岸一端,那扇由血淋淋的人头骨做成的冥府大门就在眼前了。
在这道大门前,有着一只三头獠牙、眼睛红丝偾张、嘴如血盆大口的看门狗守卫着,它允许所有灵魂进入,却不会再放他们出来。
而每一灵魂在被送进冥府后,会被带到三判官之前做下最后的审判,若此人生前作恶多于行善,即送往悲惨的炼狱;相反则送往极乐的净土。
在进入冥府后,会在一根大柱子底下发现一个佝偻丑陋的老人,正伸着只剩一层皮的枯瘦手指,在一本簿子上不断写着字。
是的,他就是人人闻之丧胆的死神,而他手上所握持的那把王笏,正是砍断人命的夺命镰刀。
另外还有三个驼着背、长得又老又丑的老女人,则是死神的左右手,她们手执纺锤竿,负责编织着所有人类的寿命。
再深入到里面,赫地司的王座就在眼前了。不过,他的王座前还站了三个供他差遣的判官,只要每下完一个判决,这些判官便会交付复仇三女神来执行。
而赫地司所居住的宫殿,就耸峙在冥府正后方的不远处,但是,这座宫殿却是由火海和盟约河、遗忘河两条河流所围绕成的,宫殿四周生长着各式怪异的黑色花朵,及诡谲带刺的魔鬼蔓。
他的宫殿内部绝对不华丽,也绝对不气派,那是没有任何缀饰的一个空间,也是一处很简单的休憩办事之处。
然而,即使他是位高高在上的神,操纵生死的冥界之王,仍是不能逃过爱情之劫,如果他没有遇上波瑟芬妮的话。
迪米泰为十二神只中的司农女神,即为大地女神;所有赖以维生的谷类、麦子、玉米即为她所掌管的部分。
而她有一个独生女,名为波瑟芬妮。
波瑟芬妮为春之女神,主司百花。
顾名思义,既然身为春神,她必定是个清丽飘逸、聪慧可人,又带点娇俏甜美的女孩儿;而且还有着一颗纯真善良的心。
没错,波瑟芬妮确实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更是迪米泰至为宠溺疼爱的掌上明珠。不仅如此,任何地方只要有她的出现,就会像冬天的严雪遇上初春的阳光,整个温暖起来,直抵人心,连笑意都会不经意地泄露唇边。
今儿个的春意明朗、阳光柔和,广阔的大地上,绽放着妍丽缤纷的五彩花卉。
春之女神,也就是波瑟芬妮,在午后时分手提花篮,一路哼着清亮甜美的曲儿,踏着轻松快活的步伐来到花团锦簇的花园里。
她徜徉在美丽的花海中,陶醉于花香的迷人,将一朵一朵的小花编结成帽子与带子,并将各式各样的花加缀在衣服上,末了,还无忧无虑地和白兔、松鼠嬉戏追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或许就因为她忘情于这样的愉悦中,失掉了基本的危机意识,于是,她忽略了那双隐藏于地底之下炯炯有神的眼睛,那对深不可测的蓝眸正深深凝视她——
在赫地司接掌冥府之时,他得到了一顶隐身银盔。
乍听之下这似乎并不稀奇,身为神只本就有隐身的能力。
但须知在众神间,并不能加以隐身,即使是宙斯亦不能,因为神只的隐身只对凡人生效;而这顶隐身银盔却能使他处在众神间而不被轻易察觉到他的存在。
也之所以如此,有了这顶隐身银盔,赫地司确实能够做到神出鬼没的地步,在许多地方皆能来去自如。
今天,他在冥府处理完几件棘手之事后,突然迫切地想找个地方来松弛他长久来紧绷的情绪。
于是不知不觉地,他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山脉。那儿百花齐放、美得惊人,然而他却无法适应这样的明媚之景、灿烂之色,毕竟这与他的阴霾之气不仅格格不入,更会把他的灰暗之气突显得更加明显。
但是,就在他返回地底准备回冥府之际,一阵清脆悦耳、醉人心弦的声音送进他的耳中,当场令他如触电般的全身动弹不得,并且为这样优美的歌声所迷倒,竟也忍不住想一探比天籁般的歌喉出自于何人之口。
于是他在遁入地层之后,立即将他的视线定在原处,并等待着哼歌者的来到。
一切彷佛就像注定一般,当他见到天真无邪、娉婷出尘的波瑟芬妮,那水汪汪的眼瞳、那薄得像花瓣的嘴唇、那圆润的玉颊,及婀娜多姿的体态,就像道光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更令他钢铁般的心颤动了。
从未被爱情攫获的他,第一次领受到这样奇妙的感觉,他那冰封已久的世界,就在此刻全数瓦解了。
几乎在下一刻,他就知道这如花般美丽的可人儿已是他的人了,虽然他连她是谁都还不知道;他只知道她已敲开了他的心房,占去了他所有的爱但他是如此的坚信与笃定,丝毫不曾动摇过。
就这样,他决定将她带走,不管这么做是否会吓到她、伤害到她,甚至令她憎恨他,他都不在乎。
因为,即使他不是至高无上的宙斯,也是掌有冥界的第三王者,以这样的身分来强行得到一个女人,相信并不过分。
更何况他相信自己会用全部的生命去爱她波瑟芬妮快乐地将花摘满了整个篮子后,她抬起头,迎视着温和的阳光,与柔得像棉絮的云朵,然后举起手挥拭着额上的汗,轻吁一口气。
按着,她露出了满足而骄傲的笑容,预备离开这里,回到自己也同样深爱的母亲身边。
但就在她转身迈开脚步的时候,整个地面突然剧烈地摇晃震动起来。
波瑟芬妮大感失措,且重心不稳地立即护佐花篮蹲下身,紧接着,一个撼山动地的破裂声在她耳后方轰隆响起,并严重地惊吓到她。
她往后一看——只见远远奔来比黑檀更黑的四匹骏马,驾着一辆钢铁铸造的黑色战车,然而上头并没有载着任何人,但是她却看得到马鞭在半空中挥动的样子——她吓呆了!
蓦地,马车上出现一顶银盔,随之出现的是一个半模糊的人影,待那人拿下银盔置于身后,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好凝肃、好冷傲的一双眼睛,披散的长发遮去他大半的脸,他的身上还披着一件黑色斗蓬;波瑟芬妮完全呆楞在这样的惊愕里。
马车朝她冲过来了,待波瑟芬妮意识到自己必顶跑、或躲、或叫的时候,似乎已经太晚了。
赫地司俯下身,强而有力的手住她的腰际一栏,她的身子就如花朵般轻而易举地离开地面。
随着波瑟芬妮的一声尖呼,她那装满花儿的花篮掉落地面,而短短一瞬间,她已被揽坐进他的怀前腿上。
出于直觉反应,她惊恐而慌乱地拉住了他的斗蓬,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跌下马车粉身碎骨,但紧接而来的害怕却激起了她的挣扎。
“你你是谁?快放开我!”她的呼叫声被急速掠过的风声给湮灭大半,那马车的剧烈颠簸更教她惊颤不已。
赫地司看也没看她一眼,波瑟芬妮却发现自己逐渐没入黑暗之中,一抬眼,她才惊觉自己即将陷入破裂开来的地层底下。
“不”她的脸当场刷地惨白,并更加激烈地反抗着他的箝制。“放开我!
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
来不及了,她已完全陷入了地底下,她的眼前甚至看不到任何东西,除了那永无止尽的黑暗。
满心惧怕的波瑟芬妮已大乱方寸,除了紧紧抓住那个强掳她的男人,她什么也不能做。
而他身上强烈的阳刚气息,已将她慌惧的情绪与心境彻底捣乱,她畏缩在他钢铁般的胸前,似乎也听到了自己急剧的心跳声,与他浊重的呼吸声。
对赫地司而言,不论身处光亮或黑暗,他的视线都一样很清楚。
他看着趴在他胸前剧烈发抖的她,发现她因无助、痛苦而落下泪时,他的心中不禁为之一痛,手也不自觉地更加搂紧她,脸上却仍面无表情。
当昏黄的光线重新临到他们周遭时,波瑟芬妮睁开了眼睛,但是,赫地司的手却更快地捂住她的眼睛,她浑身流过一抹战栗。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赫地司却平稳而低沉地开了口。“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被眼前见到的吓晕了过去。”说罢,他便移开了手。
不过,赫地司的话对她显然没有用。
她还是立即朝后昏了过去——
找遍了所有波瑟芬妮可能去的地方,迪米泰却还是找不着她的人影。
她焦急而慌乱地翻山越岭,到处寻找她爱女的影踪,等到她发现女儿最为珍爱的一只花篮遗落在花丛间时,她更是发了疯地大声呼喊。
波瑟芬妮从不会离开她超过三个小时,但是今天,太阳已西下了,却仍没瞧见她最爱的波瑟芬妮返回她的身旁。爱女心切的她,立刻丢下手边的工作四处寻找;
但是很显然地,她最亲爱的波瑟芬妮一定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否则不会不回到她身边,还扔下这只花篮。
一有了这个念头的迪米泰,整颗心都激烈沸腾起来,她是那样地疼爱着女儿,绝不容许别人将她带走,但是,究竟是谁做的?她又如何能知道?
一想到此,她真的乱了方寸,并开始四处去问人。
但是,她一定万万没有想到,她那唯一的宝贝女儿,居然已经落入冥王赫地司的手中——
因为落入赫地司手中的人,等于已经死了。
所以,她不会料到,她的女儿已经死了醒来时,波瑟芬妮简直是出于直觉反应地倏然坐起身,然后她瞪视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有着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
在回想起自己是被人强行捉来这里之后,她的身子不自觉地逐渐冰冷起来,好似有一股寒意自她的脚底窜起;她只能抱紧自己的身躯,颤抖般的大力呼吸。
尽管如此,她却还是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快冰冻住了。
抬眸环顾四方,她的所在位置似乎是一间房间,布置得相当简单而略显灰暗的房间。
黑色的床、灰色的绒丝被、淡黑色的地板和淡黑色的天花板,这样全黑色的色调,让人想不忧郁都难。
霍地,她从床上跳了起来,因为她想起母亲必定正为她的安危而担心,她必须速速逃离这里,奔回母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