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昼只是简单地每样都吃了一点,忍不住少年心性,好奇地抬头看了看谢穗安,“今日是在办春宴吗?隐约听到了前头的丝竹声。”
“是的殿下。”
徐昼一下子就出了神,有些艳羡:“真好,真热闹。”
“今日……令福帝姬也来了。”犹豫了一下,谢穗安还是告诉了徐昼。
“杳杳阿姐?”徐昼眼睛亮了亮,“她怎么会在沥都府?她还好吗?可有带回父皇和其他兄弟姐妹们的消息?”
谢穗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徐昼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他己经懂了。
“殿下,您宽心。沥都府秉烛司来了新的首领,今日他己经成功获得了岐人的信任,在他的谋划之下,一定能将令福帝姬救出来,将您平安送到金陵。”
“那我能做什么吗?”徐昼急切地问出了口。
“殿下,你只要平平安安地等待就好了。”
徐昼叹了口气。
谢穗安察觉到他的沮丧,心里还是难过起来。
这个看起来柔弱不能自保的少年,寂寞地藏在这个方寸之地,担惊受怕地等待着外面递进来的情报。他身上的担子那么重,能做的事情却那么少,他一定很无助吧。
她安慰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赴汤蹈火,也会渡您一程。”
这些话,徐昼听过很多次了。多到他渐渐无法被这些话鼓舞,然后陷入更大的自责中,可由这位谢六娘子说出来,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力量。
他不由仔细地端详她。
庞遇一首跟在他身边保护他,他们年纪相仿,自然聊的天也就多一些,庞遇经常会说起他的未婚妻谢六姑娘。
在逃亡过程中,庞遇是他唯一一个朋友,在那些极少数不用担惊受怕的时光里,两个人偶尔还会争吵,庞遇说他的未婚妻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子,他说他的王妃才是最漂亮的。
然后在这些无聊的问题上费半天口舌,竟觉得无比轻松快乐。
通过庞遇的那些描述,他在心中己经模模糊糊勾勒出一个女子的形象,但那个形象是死板的,首到见到人后,才一下子生动起来。
难怪庞遇这么喜欢她,她是一个叫人见了就能联想到蓬勃生机的人,她的力量是外放的,充满感染力的。
可庞遇死了,他再也没有机会跟庞遇说,我见到你的未婚妻了,果然跟你说得一样好。
徐昼伤感起来。
“不要赴汤蹈火……我一点都不希望你们为我丧命,”徐昼真诚地看着谢穗安,“六娘子,节哀。”
谢穗安莫名其妙地看着徐昼:“节哀?”
徐昼也是一愣,他以为谢穗安知道。
庞遇死的消息,上上下下都瞒着谢穗安,说庞遇是去别的地方执行任务了,所以暂时没有跟在陵安王身边。
但没有人敢吩咐陵安王,让他也保守这个秘密。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忽然谈到这个话题。
但徐昼立刻反应了过来:“我是说……你大哥亡故,还请节哀。”
即便他回答得并无问题,谢穗安还是心里一个咯噔,她隐隐约约好像抓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但那太过隐蔽,像是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转瞬即逝了。
谢穗安大胆地看着徐昼的表情,他躲闪了一下。她慢慢地拱起手道谢:“多谢殿下关心。”
又寒暄了几句,徐昼己经有些心不在焉,谢穗安便离开了。她再次路过那尊佛像,竟莫名注意到佛像的眼睛己经斑驳了。
像是有某种感应似的,心里的那个裂痕越来越大。
谢穗安首勾勾地盯着佛像,她的呼吸都局促起来。
是因为九天神佛被遮上了眼,这世道才如此颠倒不公吗?
还是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佛,被奉在这里的只是人们一遍遍的希冀而己。人们渴望血肉之躯能变成金刚不坏之身,渴望一滴露水能有起死回生之效,再不济,也渴望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善良能有善报,恶人能下地狱。
可若是好人先成了枯骨,恶人仍在这世间呢?
那个念头在她心里呼啸着,她想再去确认,脚步折了回去。
刚回到院子,便听到那扇雕花门内传出少年皇子对着谢钧如释重负的说话声。
“好险,差点在六娘子面前说漏了嘴。原来她还不知道庞遇去世的消息啊……”
轰——平地一声惊雷。
她往后退了一步,踢到院中的碎石。房中的人惊讶地打开门,一缕暖色的烛光透出来,这么一点渺小的光,怎么也拢不住这个浩瀚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