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离朝后,同日邓绾、吕嘉问、练亨甫三人罢命下。
邓绾贬官为虢州知州,吕嘉问更惨被削一秩,贬知润州,练亨甫贬为漳州军事判官。
在汴京城门头,吕嘉问正在一间茶寮里吃茶。
一旁的随从对吕嘉问道:「相公,咱们不如早些动身,一会迟了暑气就上来了。」
吕嘉问道:「不急,咱们等一等邓文约!」
吕嘉问言语后,听得一旁茶寮里有人言语。
「此天多日不雨,眼看就要大旱。」
「是啊,如今多天灾!」
「什么天灾,这都是人祸所至。你听说了吗?朝中有人向相公们进言,说以往汉武帝让桑弘羊笼天下之利,当时有卜言烹桑弘羊可致雨。」
「如今这吕嘉问以市易务剥民利,十倍于桑弘羊,若烹之,则甘泽可至也!」
说着茶寮中,众人都是笑了。
吕嘉问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若是以往,他早吩咐开封府将这些刁民都抓起来了。
不久这些百姓离去,而邓绾也坐着马车抵至茶寮。
同样被贬弥离京的邓绾,吕嘉问碰到了一处,二人大眼望着小眼,彼此满是惆怅。
吕嘉问安慰邓绾道:「文约不会太久,你早晚有回来之时。再说虢州离京师也不远。」
邓绾一脸寒霜对吕嘉问道:「我是难有回京之日了,倒是你却迟早可以起复。」
吕嘉问心道,邓绾怎知章相公暗中许我回京之事。不过想想章相公昨日与他说的话也是可笑,章越说古人三十岁为官,五十岁封爵,让自己不那么急于求仕。
他自己三十多岁即拜相了,反而过来劝自己,他吕嘉问比章越还年长十岁。
邓绾察言观色果真试探出此事,不由大怒:「好啊,章相公果真许诺你了。」
吕嘉问见此连忙道:「文约,并未有此事!」
邓绾冷笑道:「吕吉甫曾再三与我言道,章度之此人最是口蜜腹剑不过,其女干诈险恶不逊于李林甫!他的话你也能信?其意是分化瓦解,我等丞相旧属罢了。」
吕嘉问见邓绾这么说却心想,吕惠卿拜参政后没少言语过章越的坏话,但这次对方回京得差遣知延州,却没有说半句。
但话说回来,邓绾说得也有道理,王韶被章越压得倒是全无起复的机会。
正当二人言语之时,忽然看到一旁百姓道:「吕内制回京了!」
「当真!」
「快看!」
邓绾,吕嘉问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吕公着这个时候起复回京了。
二人此刻顿时生出新党大势已去之感。
邓绾仰天悲鸣道:「丞相啊,丞相,你看到了吗?你当初不听我之言,早早罢了这章三。如今他在挖咱们的根啊!」
吕嘉问闻言也是难过,不由道:「文约,事到临了,说这些作什么。世上哪有后悔可言。」
「再说就算章三改新法,也要看陛下答允不答允。」
邓绾怒瞪吕嘉问道:「你与丞相一般,都是一厢情愿,相信了章三的鬼话。」
「你若早听我之言,哪有今日若丧家之犬的狼狈!竖子不足与谋!」
吕嘉问摇头道:「你我都被罢了,还吵这些做什么,且由你说!」
吕嘉问说完嘴一撇。
邓绾见吕嘉问不与他吵,仍是捶胸顿足了好一番。
没错,吕公着是在韩绛,章越的三请之下,这才姗姗回朝了。
吕公着也是刚听说邓绾,吕嘉问被罢的消息。
吕嘉问被吕公弼逐出族谱之事,他也听
说。他觉得吕嘉问算是吕家子侄之中,最出类拔群的人物,当初也为他可惜。
如今王安石罢相,随之邓,吕二人被罢黜,以后朝堂上的局势何去何从,他吕公着也看不清楚。
现在官家自操权柄,韩绛和章越还能如当年的王安石般,以中书总领一切吗?
心感前路未卜的吕公着入宫面圣,此刻他对自己仕途没有私念,反而对天下的安危,深深地感到担忧。
入宫之后,官家见到吕公着非常高兴。
之前韩绛率百官刚向天子献上平安南的贺表。
吕公着则忧心忡忡,向官家谏言言隋炀帝杨广穷兵黩武,三征高句丽之事。
官家被吕公着这么一谏,弄得有些下不了台阶。
不过官家知道这一次征安南确实劳民伤财,出征兵马四万九千余,除去病故阵亡,回来的不到两万三千余人。
官家看吕公着心道,何为君子?就是吕公着这般。
一开始见了对方,以为是非常严肃,不苟言笑的人,心底有些敬畏。
但接触起来却觉得对方温文尔雅,似乎没有半点架子,非常平易近人,顿时又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
结果对方一谈话,却又丝毫不留情面,往往当面指出你的错误,一下子令你非常狼狈,这叫直言无隐也。
难怪论语中有言,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