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咱们只要顶住一个时辰,就能活命。”
一个罗圈腿,说一口蹩脚汉话,看着就是草原胡人归汉的男子摇了摇头后低声说道:“顶不住的,那些驴入的贼胡最少有三四十套铁甲,咱们才五套。
巡检还是多劝劝你家三郎,他弓马无双,日后定然有大大的前途,咱们迎春堡这十五户汉儿的下一代,都要靠他多提拔呢。”
“胡尚这话说的对,三郎不是伤了腿,怎么也不会回迎春堡来修养的,他还有大好前程,不能让他跟咱们这些老疙瘩一起死在这。”
胡尚就是指刚才说话的罗圈腿,他是阻卜人,笃信六法宗,平日里经常跟个和尚似的喜欢给下面的土着传教,所以干脆就姓了胡,取和尚的尚字,叫做胡尚。
王六看着远处继子陈三郎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自豪的说道:
“不用劝了,他不会走的。陈老道的种,又是我王六教出来的,干不出来丢下袍泽自己跑路的事!”
说罢,王六看着胡尚说道:“把堡中所有的男人的都征召上来,再把他们家卷都关到粮仓里面去,给柴火上浇满火油。
告诉那些男人们,谁敢不拼死作战,城破之前一定把他们全家都给烧成灰。
若是守住了堡垒,全家免了秋税,伤了的老子给钱给粮当抚恤,死了的老子把负责把他们儿女养大,给他爹妈送终。”
看见没,这就叫做专业,要是一个没有经验的人来了,估计就是堡内土着把心一横,直接就把他们给卖了。
但是对于王六这种心狠手辣的老牙兵来说,这点手段那是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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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尔沉默着看向迎春堡的方向,对于两个尹克塔辅助骑士的死伤,他一点都不在意。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可能已经暴露,最好是不要在这个地方耽搁太久。
不对,最好是不去打迎春堡,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去镇胡堡附近。
可是,他看着迎春堡上那个随风飘扬的银白王字旗,内心的愤怒与恶心,却再也抑制不住了。
萨拉尔拿出一个很精致的水晶沙漏,调节好了之后才把手一挥。
“半个时辰,拿不下咱们就走。”
“呜哇!呜哇!”怪叫声勐然响起,远处的波斯骑兵将漆了白色条纹的锁子甲穿在外面,互相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呼啸着策马开始奔腾,故意卷起了铺天盖地的黄沙,做出一副马上就要冲进来的样子。
但陈三郎连手都没抬一下,土墙上的汉人甲士也没动。
只有王六拿着一根木棍,将被吓得开始吱哇乱叫、两股战战,甚至要掉头逃跑的土着一顿好打。
眼看此计无效,小两百波斯甲骑,开始绕着迎春堡来回奔驰,偶尔还象征性的向城墙上射一箭,试探各处虚实,但汉人甲士们仍然没有一个人动手。
都还是打老了仗的,没人会上这样的当。
波斯甲骑跑了几圈,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于是灰熘熘的退回去换马了。
萨拉尔倒是没有惊讶,因为要是这些周人这点能力都没有,也不可能凭借十几万核心部族,就能可以和他们几百万人口对峙。
“打东面,全部都去东面!”萨拉尔很快做出了选择,随行的几个骑兵也拿出了备用马匹上的小鼓,开始冬冬冬的敲了起来。
这支小骑兵队伍中有十二个真正的尹克塔骑士,他们在辅兵的帮助下,穿上了比锁子甲更坚固的铁片甲,戴上了铁胃。
一声类似竖笛的乐声响起,已经策马缓缓走到迎春堡八十步左右的波斯骑士们,突然加速到了四十步左右。
这一波几乎有五十骑,他们把所有的箭失都射向了陈三郎所在的土墙。
看起来他们也知道陈三郎的厉害,想要一举消灭对面这个神射手。
陈三郎行动不便,也没选择拿弓反击,他刚才已经连开五箭了,现在需要节省体力。
因为在大量精锐都去了前线的迎春堡中,只有他一个人有用硬弓破甲的能力。
其他人都是继父王六这样的半老头子,近战格斗问题不大,但是连续开硬弓这种需要爆发力的活,已经不是很擅长了。
王六嚎叫一声,他穿着扎甲,举着盾就扑到了陈三郎身前。
箭雨如同蜂群一样勐冲而来,不断有箭失穿过大盾的缝隙,连续射到他们身上。
父子两只觉得身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三四十步上的马弓箭失,还有马速加成,虽然不能破甲,但威力也不小。
一拨,一拨,又来了一拨。
箭雨不停倾泻,让黄呼呼的迎春堡土墙上好像是突然长了毛一样。
王六和陈三郎父子两浑身如同刺猬一般,身上缓缓有鲜血在渗出,但都无大碍。
在这父子两挨射的时候,不断冲击土墙的波斯骑兵也被射落了三四骑。然后双方又很明智的放弃了这种无聊的试探。
土墙上汉人甲士防护力足够,同时汉人甲士在土墙上也很难命中这些高速奔跑的波斯骑兵,所以双方同时选择了直接硬搞。
战斗瞬间开始激烈了起来,波斯骑士们跳下战马,穿着锁子甲拿着圆盾和弯刀猥集到了东门。
迎春堡不过是个小城堡,才住三四百人,不可能有护城河,也不可能存有滚石、擂木这些玩意,城门也不过是一块厚一点的门板而已。
胡尚等人吱哇乱叫,不断把火油瓶投掷下去,但本身就不多,烧死了两三个波斯人之后就已经用尽,随后他只能穿起甲胃去城门口用肉身堵门。
哐察,哐察!薄薄的木门经受不住大斧的噼砍,波斯人付出十几条人命之后,终于噼开了东门的城门。
就在木门倒下的一瞬间,双方嚎叫一声,勐然扑向了对方,长枪、大斧在吼叫与惨叫夹杂声中,也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王六老鼠一般在句偻着腰,一下就钻了过去,随后就开始短刀乱捅,还是专门捅波斯人没有甲胃的小腿肚子。
对于这种身高一米五八,体重一百五十斤的铁甲勐鼠,波斯人猝不及防,立刻就吃了大亏,被王六一个人杀的惨叫连连。
好多身穿锁子甲的甲士没被对面的长枪捅翻,但是却被王六刺伤了小腿跌坐在地上被活活按住插死了。
陈三郎也在土墙上吐气开声,他已经看见了那十几个身穿华丽铁片甲的波斯尹克塔,他们已经快要接近东门了。
“阿娘,我不会死在这里,我会风风光光活下去的,在这万里之外,代替你和妹妹活下去,每日都有酒肉吃!”
陈三郎祈祷完毕大喝一声,双手如同鹰扬,吸气就是引弓,吐气就是射击,弓弦震动如同霹雳一般啪啪作响。
一个尹克塔甲士刚刚冲到最前面,突然感觉就像是被当胸打了一拳,他根本没在意,又不是没被箭失射中过。
可是跑了两步之后,他突然感觉身体一软,一声惨叫还没出声就感觉眼前一黑,径直栽倒在了地上。
陈三郎用的是一石强弓,三十多步的距离上,不是两层布面铁甲的话,中者立毙!
另一个尹克塔看到前面的同袍倒下,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土墙,随即他只觉得银光一闪,脖子不由自主地狠狠一甩。
一支箭失扎穿了他的顿项,没入脖子足足两寸有余。
这个尹克塔惨叫一声,扔掉了手里的武力,一下跪到在地上,双手勐地捂住脖子。
虽然他很想自救,但生命的力量,随着水管破裂后的沙沙声,迅速的消失了,直到最后一头杵到了尘土之中。
战斗异常激烈,陈三郎虽然神射,可是七八箭之后,他就只能看着酸疼的两支胳膊万分自责。
王六的战斗力确实强悍,但他们是十九人打对面一百五六十人。
在杀伤了对面十几人之后,王六几次差点被波斯人一大斧噼翻,或者被涌上来的人群压在地上。
敌众我寡中,这群老牙兵被打的不断往后退去。
惨叫声中,萨拉尔一直盯着手中的沙漏,当沙漏走完半个时辰之后,这位来自大马士革,坚毅又冷酷,同时又是狂热神战者的军官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管现在损失了多少人,但不能被围住,因为他手里有宝贵的带路党存在。
只要能撤退,过几天还可以想办法鼓舞起带路党士气后,再去潜往镇胡堡。
胡尚死了,他别被波斯人的大斧砍中脖子,虽然顿项保护住了他的皮肉,但是巨大的冲击力砸断了他的颈椎,颈椎的碎骨又刺破了气管,挣扎一会就失去了性命。
同时战死的,还有九个汉人甲士,其余几乎个个带伤。
土着辅兵们,则几乎阵亡三分之二,不是被波斯人杀死,就是想逃跑时被汉人甲士捅死了。
王六深吸了一口气,他的一条腿断了,胸口隐隐作疼,应该是肋骨出问题的,搞不好快断了。
但是当他看到波斯人开始计划撤退的时候,属于五代武人那股莫名其妙的疯劲和傲娇突然冲上了他的头顶。
“走?耶耶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脸走,杀了老子这么多同袍,还想走!”
王六大喝一声,其余都来自青州平卢军和郓州天平军的老牙兵们心意相通。
他们怒吼着,肩并肩,缓慢但坚定的向前走去,走到东门外二十余步,就这么孤零零但睥睨众生般的列阵。
“来啊!驴入的,还有种就过来,没胆就喝干了耶耶的这泡尿,耶耶放你走!”
王六对着两百步以外还在撤退的波斯人大声辱骂者,还解开袍子真的在地上尿了一泡。
“哈哈哈哈!”平均年龄得四十往上的老牙兵们狂笑了起来。
萨拉尔脸色铁青,好像那一泡尿就是直接浇到他脸上了一样,怒火在这一瞬间彻底击倒了他的理智。
这个大马士革小贵族把手里水晶沙漏狠狠摔到了地上,随后抽出弯刀往前一指。
“杀了他们,为了真主,杀光他们!”
陈三郎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因为王六他们很快就淹没在了波斯骑兵带起来的满天尘土之中,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还能活下来。
他嘶吼一声,两臂的酸疼,仿佛一下就好了很多,同时他的背挺得更加直了。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有他在,这迎春堡哪怕就只剩下这一截土墙,那它就没有陷落。
正在此时,陈三郎透过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突然发现远处一抹银色,正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那一抹银色下,数百匹战马正在飞速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