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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晋开运三年,公元945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在这个时代来说,上元节在各个节日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乃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但是今日这个上元节,东京城的气氛就如同天上密布的阴云一般,没有一丝喜庆,反而极为压抑。
因为徐州武宁军节度使虎刺勒,派人传回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般的消息。
晋国北面都部署,晋高祖石敬瑭的妹夫,当今天子石重贵的姑父杜重威,在滹沱河边,以十万大军投靠了契丹主耶律德光。
这一道晴天霹雳,立刻就击倒了石重贵。
大军出征时还要先取幽云,再平大漠,结果几个月间,形势就急转直下,竟然就要亡国了。
可叹晋朝北伐诸将中,止有皇甫遇、郭璘两个忠臣。
除此之外,像王周这样欲要自杀以全臣节,虎刺勒这样跑回徐州武宁军地盘上之前,还不忘来通知一声的,已经算是很讲良心的了。
其余诸将,现在都已经将耶律德光当成了天子。
更为夸张的是,晋廷能有两个半忠臣和一个还有些良心的虎刺勒,已经是梁唐以来,拥有忠臣最多的朝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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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面对别人的的慌乱,冯道十分熟练的,将老妻和儿子送往城外山中的坞堡送。
再遣散大部分仆人,让他们离开东京城避祸,只留长子冯平在府中伺候。
对于府中的仆役,冯道是非常照顾的,每个仆役侍女,按照平日地位等级通通给予财物。
少则一两贯,多则十余贯,一众仆役、侍女都是感激涕零。
不过,轮到平日里常常跟随他的车夫,以及其妻孙氏的贴身侍女时,冯道却什么也不表示,丝毫没有给遣散钱的意思。
车夫是个憨厚的老实人,素来里沉默寡言,平日里有人为了让他在冯道面前说好话,送上金银他也不敢留,全部交给冯道,因而深得信任。
侍女则是个识字会颂唱佛经的善女人,是因佛与冯妻孙氏结缘,也深得冯家上下看重。
车夫倒也不奇怪,因为他是冯道的亲信,虽然府中的仆役都被遣散,但平日里还是要用车的嘛。
只是侍女稍微有些奇怪,他是冯道之妻的侍女,可不是冯道的侍女。
难道年过花甲的冯道人老心不老,要她留下陪侍?
当下侍女轻轻一礼,温柔细语的问道:“相公今日可要早些安歇,奴先去给你暖暖床铺。”
“且去留住孙厨娘。”冯道挥手让儿子冯平出去安排。
府中的仆役侍女都遣散了,但厨房的厨娘和伙夫可不能放走,不然那就要饿肚子了。
看着冯平出去之后,端坐在房中,仿佛昏昏欲睡的冯道,两眼却突然射出了精光。
他看着虽然已经能称为半老徐娘,但风姿依然绰约的侍女,澹澹一笑。
“听闻原本东京城有位奇女子,精擅妆容,能使男子为老妪,健妇如老翁,后来被一蜀中富豪万金纳入房中,不想今日得见。
某可不敢让你侍奉,不然张大使,定然不能饶了我。”
侍女脸色不变,反而有些迷惑的看着冯道,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
老实模样的车夫却嘴角一翘,原来冯道特意不遣散他们两,是已经识破身份了。
“相公今日突然点破,想来已是心中有了决断,不过您猜错了,你面前的可不是四档头,而是仆的小妹簪娘。”
簪娘还在装模作样,车夫却突然挑明,簪娘一听,也不继续装了,眼神迅速由迷惑变为精明,还风情万种的瞅了冯道一眼。
“相公既然早就看出来了,何不挑明?没得戏耍我等。”
说着簪娘拿出一本用绳索穿起来的小本,又不知道从摸出一支奇怪的小毛笔。
“相公说说,您是从哪里看出破绽来的,奴也好总结一番,免得下次再露馅。”
冯道闻言,顿时愕然了半晌。
这两人被自己拆穿,不但不立刻跪下求饶,也不赶紧吐露真相保命,反而像是在跟三五好友闲聊,竟然还要当着他的面总结教训。
当下,冯道脸色冷了下来,虽然他是文臣,但不是一般的文臣,是常年居于国家中枢,一般武人见到他也要客客气气的文臣。
唐晋历代君王,也都是把他冯道当成国家宰辅的,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轻佻。
“尔等,就不怕我报官?”
车夫嘿嘿一笑,“相公自己就是那个官,您老是天下间最有才华的聪明人,要报官早就报了,不会等到现在。
而且相公不想知道,是何人派我兄妹来府上的吗?”
冯道苦笑一声,“还能有谁?除了那位胆大包天又极度隐忍的凉王殿下,还有何人能招揽到如此人才,到老夫府上潜探。
若不是尔兄妹是凉王派遣,又无害人之意,怎能容尔等活到今日?”
说着,冯道把手一拍,数十个壮汉手持刀枪,瞬间就从房间外面杀将了进来。
原来冯道让长子冯平出去不是什么安排厨娘,而是去召唤护卫去了。
“将此二人拿下,押进地牢,严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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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东京城北的刘涛府中,又是另一副景象。
这些年,刘涛虽然还任着工部郎中的官职,但谁都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他就是凉国张天王放在东京的一个钉子,以至于刘涛府上,都快成了凉国情报的交通站了。
连深宫中不怎么管事的石重贵,也知道刘涛是在为张昭效力。
但就是这样的身份,后晋朝廷不但没把刘涛下狱,甚至就是连工部郎中的官职都予以保留,禄米也不曾短缺。
而刘涛也很识趣,他没有干别的,只做一件事。
就是不断把中原的文士、医士甚至就是木匠、石匠,种地有所长的农夫,这样的社会底层人才,不断的送往河西。
这要是换到一个正常的君王,别提什么秦皇汉武唐太宗,就是李嗣源和石敬瑭这样的在,不把刘涛给砍了,也早就赶到河西去了。
这特么的是在挖我大晋的根基啊!
但石重贵对此没多少感觉,刘涛一年也就送了一两千人到河西,还没有石重贵治下天灾人祸整死的十分之一多,石重贵因此根本就不在意。
他反而以此为把柄,不断以皇后冯氏的名义下教令给刘涛,命他贡献河西白糖、棉布以及各种西域奇珍到宫中。
呵呵!这还做成生意了。
不过,就是因此,刘涛在东京的地位非常稳固,因为他背后有凉国在支撑。
就是契丹入了东京又能怎么样?契丹主耶律德光可是凉王的义兄,他还能把义弟的臣属怎么样?
此时的刘涛,正接受完一群工部小官吏的吹捧。
这些人就是来寻求心理安慰的,他们希望能在契入东京城后,得到刘涛的保护。
不过等刘涛回到后院之后,神色就立刻澹然了下来。
因为一个身材雄壮的粟特壮汉,正在等他,赫然便是张天王的义子,锦衣大使张烈成。
“冯道将老土豹子和簪娘给扣下了,某派了几个人去打探,冯府四门紧闭,连叫门都无人应答。”
张烈成回过身来粲然一笑,他之所以此刻冒险到东京,就是为冯道来。
张烈成最近被慕容信长给刺激的不轻,慕容信长夫妻两齐上阵,为了张昭拿下关中去冒险游说,如此尽心尽力,那他也不能让慕容信长专美于父亲之前。
“老狐狸这是要在等我们上去谈条件啊!”
刘涛脸上闪过惊喜的神色,“长乐老会归顺天王?”
冯道此人,在此时文臣心中,可是非常有地位的,士人无论贤愚,都隐隐以冯道为尊。
可以说,冯道就是文臣此时推出来招牌,要是他能投靠的话,对于凉国的声望,可是有巨大的提升。
张烈成缓缓摇了摇头,“现在应该还不到时候,冯道此人游走各方不倒,他不轻易得罪人,当然也不会轻易投靠任何人。
而且冯道会不会投靠,不在他,而在我大凉即将展现的军威。”
刘涛赞同的点了点头,“大使可是要去冯道府上?要不要安排人接应?”
张烈成咧嘴一笑,“用不着,现在东京城,敢杀某的人,还没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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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道以为来的会是刘涛,但万万没想到,来到他眼前的,是一个雄壮的粟特人,只看这相貌,冯道顿时就知道是谁了。
“张大使乃是天王之子,似乎没有以身犯险的必要。”
说不清是敬佩还是不解,冯道看着张烈成,慢悠悠的说道。
“长乐老乃是尊长,称某一声张大郎就可以了。”
张烈成把手一拱,“某身在当朝宰辅府邸之中,又何险之有呢?”
“果然好胆量,老夫佩服,既然是大使阁下亲至,就请把贵下属带走吧,冯某垂垂老矣,不值得大使阁下花费这么多的精力。”
张烈成摆了摆手,“长乐老早已遣散仆役,也没有别的车夫,还是留下吧。”
冯道苦笑着,额头皱纹都深了几分,“张大使何必苦苦纠缠,契丹不日就会南下,天王远在河西,就算现在整军出发,也来不及了,老夫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以长乐老之智,不会看不出来这天下大势吧?你真觉得某那位伯父会再立一个儿皇帝?”
说着,张烈成自己给出了答桉。
“当然不会的,一个石重贵就能给契丹造成这么大的困难,要是赵延寿成了中原之主,过个五年十年,契丹还能保有燕云?
至于杜重威,此辈头颅不过是暂时寄存在项上而已,怎可做得中原天子?”
冯道诧异的看向了张烈成,对于耶律德光、赵延寿和杜重威,他都是非常熟悉的,所以才能做出耶律德光可能不会再立儿皇帝的判断。
但这张烈成是怎么判断出来的?难道锦衣使者的密探,已经深入到了契丹上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