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抬不起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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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途仅用了十五分钟。

只是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十五分钟的时间比想象中还漫长,好像已经过了一百五十天。

途中,高君珩问高予臻:“想听歌吗?”高予臻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闭着眼睛,微微仰着头靠在座位上。

他肯定没有睡着,高君珩心里默默吐槽,虽然他闭着眼睛,但高君珩能看出他脸上的肌肉和皮肤像鼓面一样紧绷,或许他只是想避免尴尬的谈话,好吧,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在那里装睡又是干什么,高君珩心里默默吐槽,这个臭小子以前有那么爱装的吗。

又过了一会儿,车开进了房子的车库里,高君珩停好车,熄火后拉下手刹,干巴巴地说:“到了。”

这时候,高予臻才睁开眼睛,说了一句:“谢谢。”

还算有点素质,知道对哥哥说一句谢谢,高君珩心里想。

家里没人,因为前几天,管家阿姨刘姐的女儿生孩子了,刘姐请长假去照顾女儿坐月子,往后两个月里她都不在。

忙活了大半天都没吃饭,高君珩现在饿到发狂,恨不得抱着客厅的沙发啃海绵,要不是高予臻在场,高君珩还想维持点脸面,客厅的沙发才难逃一啃。

高君珩揉了揉肚子,悄咪咪撇了一眼高予臻,见他神色如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自己那样饿得发狂。

“咳咳,”高君珩清了清嗓子,说:“你在医院吃过饭了吗?”

“没有。”高予臻淡然回答。

“我等会煮点面条,你也来一碗吧?”高君珩说。

本以为对方会拒绝,高予臻却说:“当然,谢谢了。”

“哦。”高君珩说。

煮面条的步骤很简单,水开了以后下面条,然后再下了两个鸡蛋,两把青菜,放点酱油盐巴,十分钟不到就出锅了,很清淡,但现在高君珩没心情吃大鱼大肉,再说了,高予臻刚刚才出院,身体也虚弱得很,吃点清淡的煮面条是最好的选择。

一碗面条被端到高予臻面前,高予臻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高君珩说,“快吃吧。”

面条煮的恰到好处,不烂也不硬,鸡蛋煮成溏心,混着酱油的味道,一咬下去流心流了一嘴都是。

“味道还不错吧。”谢初坐在他对面,一边另一碗面条,一边说:“可能你觉得清淡了点,等过几天恢复了,我再做你最爱吃酸甜排骨。”

高予臻夹着面条的手一顿。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盯着面前的男人,那个名为谢初的男人,他名义上的伴侣。

“我很爱吃酸甜排骨吗?”高予臻道,“我以前竟然从未注意过。”

“啊,这个……”谢初挠挠头,“哎呀,家常菜嘛,大家都爱吃,你肯定也不例外啦。”

“这样啊。”高予臻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哥哥这么在意我。”

说哥哥这两个字的时候,高予臻还特地加重语气强调这个词。不过谢初和高予臻是同岁,比高予臻大几个月,高予臻叫他哥哥也不奇怪,只是,这两个人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能互称兄弟了?

高君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哥哥和君乐姐见过面了吗?”高予臻拿过一旁的玻璃杯,给谢初倒了一杯水。

“君乐…姐?我和她见面不多。”一想到要叫自己老妹儿作姐,高君珩尴尬得脚趾头差点在拖鞋里搞基建。

“也是。”高予臻说,“哥哥现在这样子,确实不方便和君乐姐见面。”

其实高君珩也是这么想,尽管来到这具新身体已经有一年多了,他却完全没想好该如何对家人说起这个反常理反科学同时还反伦理道德的事情。

再说了,这一年里,他也去打听过高君乐和母亲的相关事情,得知高君乐现在生活不错,在娱乐圈做公关做的风生水起,而他的母亲经历了丧子之痛后,精神不太好,但身体还算健康,不怎么出门露面。

高君珩犹豫了,他思考了许久,觉得还是不要去干扰她们稳定平静的生活了,高君珩实在不想给她们添麻烦。

至于高予臻这边……好吧,过了一年了,高君珩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主要是不太熟,平时也不怎么交流。”高君珩摸一下鼻子,说。

高予臻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说:“有时候觉得哥哥有点迟钝呢。”

“唉,我可刚刚才给你煮了面条呢,你给我说一点好话吧。”高君珩没好气道。

“我错啦。”高予臻笑着说,“其实哥哥是个很细心的人,只是在某些方面没那么敏感。”

“这个好话和没说一样…”高君珩没好气地说,“算了,不和你一个病号计较了,”他放下碗筷,“一会儿你吃完了就把碗放水槽里吧,等会我再来洗。”

“其实我们家有洗碗机。”高予臻提醒道。

“……哦。”高君珩一拍脑袋,他都忘了这一茬了,这一年里刘姐不在的时候,他自己煮吃的可都是自己洗碗放消毒柜。

“哥哥还很善于观察周围的环境。”高予臻不忘在这时候补刀。

“……好了,够了。”

来到d城的第二个星期,高予臻转到了d城一个很有名气的私立高中读书,正好这个中学离高予臻租住的小区二十分钟的路程,高君珩还给弟弟买了一辆自行车,方便他每天上下学。

这天早上,高予臻正如往常,背着书包准备上学呢,高君珩忽然叫住了他。

“今天晚上你直接骑车去xx餐厅好了,我请你吃大餐。”高君珩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顺便带你见个美女。”

“……是要和哥哥的女朋友一起吃饭吗?”

“臭小子真机灵,哈哈哈哈。”高君珩拍了拍弟弟的后背,“没想到被你猜到了,对了,到时候你可要说话机灵一点,”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不能像现在这样木木的。”

“知道了。”

一想到哥哥给陌生的女人买了礼物,高予臻心里不是滋味,一看到哥哥一说到那个女人,脸上洋溢着喜悦和笑容……高予臻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哥哥看起来真的很喜欢那个女人。可高予又臻怎么能把那些异样的情绪显露出来?这样哥哥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无理取闹……可是连高予臻都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

他一边想着,一边骑着车,很快的来到了学校,只是,平时他在学习上很专注,今天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课写题,哥哥和那个未曾见面的女人的相处日常,像泡沫海绵把他的大脑填充得满满的,不留一点空余。

“来,我们看看这个定语从句……”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讲述ppt。

高予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举手示意去厕所,在厕所隔间,刚关上门,眼泪却再也关不住,爬满了他的脸颊。

为什么,连高予臻都想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如此悲伤,为什么他总是这么爱哭,为什么他一想到哥哥就会落泪,为什么泪水总是一股又咸又苦涩的味道?他多希望哥哥像以前那样,注视他,关照他,爱护他……可是他知道,哥哥总会有成家立业的一天,哥哥的生活里不只有他。

可是他只有哥哥,他的生活充满了哥哥留下的痕迹,哥哥用亲手浇铸的水泥钢筋,在他的心里建筑了一片广阔的天地,如果哥哥哪天离开了,失去了水泥和钢筋的支持,他又会变回一片废墟。

“呜呜呜……”

他捂着脸,低声抽泣,他好想问问哥哥,他应该怎么办?

时间过得很慢,也很快。放学时间到了。

在厕所哭了两节课后,高予臻终于平静下来了。

他洗了一把脸,额头的头发都湿了,他的脸上和眼睛还有些红。同学和老师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回答得了结膜炎。

尽管他不情愿,放学后,他还是骑车来到了哥哥说的那家餐厅,进餐厅之前,他还特地去公共厕所照了照镜子,确认脸上看起来没有异常后才进餐厅。

“这里!这里!”刚刚走进去,他就见到哥哥坐在不远处,对着他挥手。

哥哥的身边的位置坐着一个女人,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裙子,头发扎得干净利落,她看起来精致又漂亮,和一旁的哥哥简直是散发金光。

俊男靓女,看起来不要太般配。就是高予臻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顺眼,原本都是他坐在哥哥身边,这下好了,现在换成这个女人,偏偏他又不能说什么,女朋友坐在男朋友旁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他努力微笑,让自己看起来相对友善,他走了过去,礼貌的说:“姐姐好。”

“弟弟好。”那个女人笑着说,“赶紧坐下,放书包吧,学习辛苦了。”

“不辛苦。”高予臻放下背包说,“姐姐,我叫高予臻,是高君珩的弟弟。”

“哈哈哈,我也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姜宝琼,你哥哥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呀?”这个叫姜宝琼的女人性格倒是很爽朗,话也很多,“我是个彻头彻底的d城人,跟你说哈,这家店是我从小吃到大的,保证正宗又好吃,你看看,这道菜你吃过吗……”

“肯定吃过啊,d城不就在我们市隔壁,饮食习惯都差不多。”高君珩这时候插嘴道。

“那味道肯定还有点不一样的,肯定是我们d城的菜更好吃。”姜宝琼说。

“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去去去,你别管,小臻弟弟,你别听你哥的废话,你多吃点就是了。”

姜宝琼说的特色菜,其实就是一种本地特色的香料炖牛腩肉,原本咸香可口的牛肉,到高予臻嘴里却像是变味似的,就像眼泪那样又咸又涩。

姜宝琼很健谈,和哥哥在那儿一句一句聊天,有时候是工聊工作,有时候在聊同事聊朋友,高予臻大部分都听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原来哥哥是喜欢这样的人吗?这样自信、活泼、聪明的人,和哥哥这样温柔又包容的人,简直是绝配。哪怕高予臻嫉妒得发狂,都不得不承认他们实在是太般配了。

如果此时地上有一天缝,高予臻会毫不犹疑跳下去,姜宝琼每说一句话,高予臻就觉得自己越发抬不起头。

他终于面对了这样一个现实,他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呆在哥哥身边的。哥哥是那个太阳,他只能属于追逐阳光的向日葵,而不是在石头底下夹缝生存里的潮湿的苔藓。

12

尽管高予臻从来都不是一个很活跃的人,但高君珩还是察觉出高予臻的泄露的微妙的情绪,就是……他也说不上来,反正他就是能感觉到,高予臻似乎不太开心。

趁着饭吃到一半,姜宝琼去厕所,高君珩对着小臻勾了勾手指,悄咪咪问:“小臻,你就吃饱了啊?今天怎么吃得那么少?”

可能是弟弟刚来d城,有点水土不服,吃不太习惯?高君珩觉得这菜还挺好吃的,之前在家里,管家阿姨也做过几次这道菜,好像也没见高予臻少吃呢。

高予臻摇摇头,说:“我今天有点身体不舒服,不过哥哥别担心,我在学校的时候已经吃了药了。”

“那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一听到弟弟说身体不舒服,高君珩差点坐不住了。

“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高予臻连忙说,“哥哥,你也别和宝琼姐姐说这些,不然就太麻烦人家了。”

“好吧。”见弟弟如此懂事,高君珩只好叮嘱道:“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哥哥说哦,我马上送你回家休息,没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

“知道。”高予臻点点头,嘴角却不由自主上扬。好开心,这简直是他这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他终于能像以前一样,独享哥哥的关注的目光……

只是他的快乐没持续多久。姜宝琼从厕所回来了。

“哟,你们在聊啥,笑得那么开心。”姜宝琼大大咧咧地说。

“也没啥,就是一些我在学校里的事情。”高予臻低下头说。

“哦——我懂,姐也是过来人,哈哈哈哈。”姜宝琼笑着说:“阿珩啊,不得不说,你弟弟长得也太好看了,就跟我侄女喜欢的那个男团的爱豆似的,如果我是高中小女生,估计我也要给他送情书。”

“过分了啊,你怎么能当着男朋友的面说这个。”高君珩呲牙咧嘴地说:“而且人家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你也好意思下手吗!”

“啊,你不会连你亲弟弟的醋都吃吧。”姜宝琼调侃他。

“这是亲不亲弟弟的问题吗,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个!”

“我去,你占有欲那么强?”

“哥就是这么强。”

“滚啊,你在高中生面前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呀。”

……

看着一男一女在那唧唧我我,高予臻只觉得爆炸了,偏偏他又无能为力,只能偶尔在哥哥提到他的时候,露出强颜欢笑。

好在这餐饭很快就结束了。

高予臻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想,哥哥可以和他一起回家了吧……

直到姜宝琼说:“对面就是商场哦,要不我们去逛一下商场吧?”

“这个……”高君珩看着垮着张脸的弟弟,说:“小孩子还要写作业呢,我先送他回家吧,一会儿再来找你。”

“可以啊。”姜宝琼答应得很爽快,毕竟对于高中生来说,还是学习最重要。

怎么还找回来找她?难道哥哥想要和女朋友夜不归宿吗?高予臻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说:“不不不,作业我已经在学校里写完了,我们一起去商场吧。”

“真的吗?”高君珩疑惑的看着他,“不要勉强喔。”

“不勉强。”高予臻说,“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今天是工作日,商场里人不是很多。三个人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家珠宝店里停了下来。

“进去吧。”高君珩笑着说,“给你们买点礼物。”

“那么大方?”姜宝琼好奇地说。

“怎么?我以前很小气?”

“嘿嘿,不是。”姜宝琼笑嘻嘻地说,“哥哥最大方了,谢谢哥哥。”

她竟然叫他哥哥?高予臻一下子咬到了舌头,金属味的疼痛瞬间蔓延整个口腔,混合唾液的血从喉管流到了心室,高予臻只觉得又气又难受,可偏偏姜宝琼还真比高君珩小一岁,叫高君珩一声哥哥也情有可原。

“站在外面干啥,赶快进来。”一回头就见弟弟木木的站在店门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高君珩便走过去,拉着弟弟的胳膊,说:“放心好啦,小臻也有一份。”

“有什么?”高予臻茫然看着他。

“笨啊,当然是给你买礼物。”高君珩温和地说,他总觉得,今天高予臻总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生病了的缘故吧?唉,好可怜的小孩,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心里又怜爱几分。

“我选好啦。”这时候,姜宝琼晃悠晃悠走过来,她旁边跟着一个珠宝导购。她选了一个白金项链,项链挂着一颗绿宝石和银饰镶嵌而成的四叶草。导购帮她戴上。“怎么样?”她问。

“好看,简直就是女明星上身。”高君珩拍手称赞,“我要是品牌主理人,一定请你去代言。”

“嘿嘿,嘴真甜。”姜宝琼笑眯眯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哇哦,那么热情。”高君珩显然对女朋友的主动很受用。

“哼哼,”姜宝琼忽然低下声音,在高君珩耳边说,“你看,你弟弟的脸红得像苹果。”

高君珩这才转过脸,看向一旁的弟弟,他先是好奇,看着高予臻羞红了脸,尴尬的捂住脸后,哈哈大笑。

姜宝琼这时候还不忘调侃着说:“你弟弟好可爱呀,没想到是那么纯情。”要是她侄女看到这一幕,只会捏着鼻子大叫好恶心。

“别笑了!”高予臻恨不得跳进地缝里,这是在是太丢人了。

“好好好,不笑你了。”高予臻捏了捏弟弟的染红的脸颊,难得的被弟弟推开,“哎呀,脾气还不小呢,好啦,是哥哥的错。”

他揽着弟弟的肩膀,哄着说:“别生气了,哥哥给你买礼物,好不好?”

高予臻抬起头,此刻,他离哥哥那么近,近到能闻到哥哥身上的男士香氛的味道,那是小苍兰和薰衣草的气息。高予臻觉得脸更热了。

“小臻想要什么?”高君珩眼里含着笑看他。

“都……都可以。”哥哥的目光太过于耀眼,高予臻不自觉低下头,低声说:“哥哥帮我选一个吧。”

“好。”

高君珩左看右看,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玻璃柜子上,柜子里是一块乳白透青的的方形玉牌吊坠,玉牌中间雕刻一只小巧精致的兔子。

“这是玉兔玉牌。”珠宝柜员在一旁趁机推销,“弟弟是高中生吧?送这个正好,无事玉牌寓意事事顺心,吉祥如意,保佑弟弟高考金榜题名。”

“这个怎么样?”高君珩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挺好的。”高予臻低声说。那块玉牌跌落至池底,荡漾起一片波澜。

“你喜欢就好。”哥哥的声音如同水波纹一般回荡在他的耳边。

“小臻,你的生肖也是属兔,哥哥送你这个兔玉牌,希望能保佑你岁岁平安,顺顺利利,幸福美满……”

岁岁平安,顺顺利利,幸福美满……

高予臻念念道。

过去的光影在他眼前消失,唯独那块玉牌,安然无恙地停留在他的手上,玉牌的质感依旧温润细腻,时间并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而玉牌的主人却从一个十几岁高中生,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每天靠着吃心理医生开的药物苟且活着的废物。

如果哥哥还活着……哥哥,你会对我感到失望吗?高予臻想着,眼前却浮现谢初的样子,直到谢初的脸和哥哥的脸彻底融合在一起,高予臻才从恍然之间回过神来。

哥哥,我一直在想你,你也一直在想我吗?

13

转眼间,高予臻来到了高中三年级,他的成绩非常好,常年稳定在年级前十五,偶尔几次能冲上年级前五,老师们对他信心十足,说他发挥出色,大概率能上他理想的那个大学。

哥哥为他感到高兴。晚上晚自习回来,哥哥偶尔还会带他去夜市吃点不健康又美味的小吃,或者去江边跑跑步,以此来缓解学习压力过大而极度紧张的心情。

姜宝琼也来过几次。那时候,她牵着哥哥的手,幽幽漫步在河边,而高予臻像是一只他俩养的小狗,有时走在他们前面,有时跟在他们身后。

“有弟弟就是好啊。”姜宝琼扭过头望向身后的高予臻,笑着说,“我也想要一个小跟屁虫似的弟弟,你把你弟弟让给我吧。”

高予臻一听,头摇得跟直升机浆似的,连忙躲到高君珩身旁。

“哈哈哈哈哈,他不愿意呢。”高君家哈哈大笑,“我还有别的弟弟可以让给你。”

“那还是去算了。”姜宝琼拧着脸,一副嫌弃的样子,她多少也知道高君珩家里的一些情况,高君珩其他的弟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种弟妹还不如不要呢。

江边晚风刮过,吹起地上的青黄色的落叶。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姜宝琼。

高予臻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高君珩没有主动说,高予臻也不好问,如果那是真的……高予臻顿时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觉得哥哥和姜宝琼确实般配,真的分开了,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另一方面,一种诡秘的情绪正在侵蚀着他的心灵,好在他及时发现,把那异样的情绪压制下来。

你不能这样想,高予臻心中默默对自己说,哥哥对你这么好,你不能这样想他,这太自私了。

直到几个星期后,一个周五的晚上。

高予臻晚自习回来。

今天他帮着同学讲题,所以回家比平时起稍微晚一些,若是平时的这个时候,哥哥早已经回到家,可是今天,空旷的房子里却无一人。

哥哥到底去哪里了?难道是在公司加班还没有回来吗?可是如果是加班,哥哥会给他发个消息,他今天没有接到任何哥哥发过来的消息。哥哥到底在干什么呀?

他给哥哥发了一个短信,询问什么时候回来,哥哥没有回复他,可能是真的很忙碌吧。他撇了撇嘴,每天回到家见到哥哥是他最开心的时刻,比考试进步还要更让他感到快乐,如果今天晚上哥哥真的不回家,他的快乐岂不是都没有了。

原本晚上回到家后,高予臻还要再看一会儿书的,现在他却没心情看书了,他坐在门边,靠在墙上,他看着墙上的挂钟,分针一抽一抽,秒针滴滴答答,时针缓慢笨重的挪动。

已经记不清那些表针转动了多久,直到窗外的楼下霓虹灯的消失,城市被笼罩在黑灰色之下,一声敲门声惊起了高予臻的注意力。

“啊,哥哥……”

他连忙开门。

“你是阿珩的弟弟,是吧?”

门外,一个脸型方圆,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扶着东倒西歪的哥哥,男人看到高予臻,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太好了,来,把你哥哥扶进去吧!”

中年男人气喘吁吁把高君珩推到高予臻身上,这可不能怪他,他只是一个一身虚胖的,亚健康的上班族中年人,下了出租车后,拖着一个成年男人上十几楼,就算有电梯也累得够呛。

“喝……再喝一杯!”高君珩一身烟酒气,搂着身前的人的脖子,举着手大喊大叫,做出干杯的姿势,高予臻无法,只能跌跌撞撞把他拖去沙发上坐着。

中年男人摸着鼻子,讪讪笑道,“今天下班后,阿珩拉着我们去喝酒,一下子没控制住量,就……”

“喝酒?”高予臻疑惑。

“唉,就是失恋了呗。”一想到在酒吧卡座里,高君珩抱着酒瓶大哭特哭的摸样,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大概就是这样啦,总之,弟弟啊,你劝劝你哥哥吧,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也不是非她不可,是不是?”

“……噢噢,谢谢你送他回来。”

中年男人或许见高予臻年纪小,又叮嘱一些注意事项以后才关上门离开。

“呼……”高予臻吐出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一个酒鬼,他跑到沙发前,观察着哥哥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忽然不再大喊大叫要喝酒了,只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目光茫然,盯着墙上的挂钟。

“嘀嗒,嘀嗒。”

指针在顺时针转动。

高予臻想了想,去卫生巾拿一条湿毛巾。“哥哥,我帮你擦一擦脸好吗?”高予臻看着哥哥的脸,小心翼翼地说。

哥哥没有回应他。

“哥哥。”高予臻又轻轻唤了一声,抬起手,湿润柔软的毛巾擦拭哥哥因为酒精而发红的脸颊,好在哥哥没有拒绝他。

“小臻。”高君珩忽然说道。

“我在。”高予臻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应道。

“小臻,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却走不到最后呢?”高君珩喃喃道,“我什么都给了她,陪伴,金钱,忠诚……为什么,为什么最后还是分手了呢?”

“我不知道。”高予臻淡淡地说,“哥哥就那么喜欢她么?”说完这句话,高予臻忽然后悔了,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在哥哥失恋的时候,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可是当哥哥抬起头,用那双含泪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高予臻心中那股诡秘的情绪像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摧毁了平原之上,理智的栏杆。

他俯下目光,捏着高君珩的下巴,低声问道:“哥哥,你为什么觉得,相爱就一定会走到最后呢?”

“小臻?”高君珩睁大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哥哥,你觉得爸爸和黄女士都没有走到最后,他们也会觉得可惜吗?”高予臻继续问道。是啊,天下没有不散宴席,尤其是他们这样的阶层的人,所有人为结合都是以利益为纽带,哪怕是这样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分开,更何况哥哥和姜宝琼也仅仅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么。

“哥哥别担心,”高予臻的手掌抚摸着哥哥的脸颊,好像画家在细致地绘画艺术作品,他低声说道:“哥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你也一定不要离开我……”

而哥哥没有回答他,只是略惊讶地盯着某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哥哥忽然说道:

“我的意思是,小臻,你勃起了。”

高予臻:……

高予臻:???

高予臻低下头,只见小小臻的部位,鼓起来一包。

“哇哦,”高君珩右手比划了一下长度,感叹道:“我没想到,你竟然看起来还挺可观。”

高予臻:!!!!

啊啊啊啊,丢脸死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高予臻只觉得脸上烧得慌,他捂着脸,恨不得从这几十层的高楼跳下去!

“没关系啊,这是正常现象。”而他的哥哥还无知无觉,笑着给他说:“这是成长的标志,小臻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哥哥伸出手,安慰似的摸摸高予臻的脸,高予臻完全没感觉到安慰,他一个激灵,没敢再看哥哥的眼睛,落荒而逃,撒腿就跑到房间里,把门反锁的死死的,谁都别想进来。

冷静,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努力自己镇静下来,为了压榨那个罪恶的念头,他拿起床上的化学习题册,强迫自己看题。

原本轻而易举就能理解的题目,现在却好像外星文字写成的天书,烦死了!真的烦死了!他根本学不进去!一想到他竟然对着哥哥的脸勃起了,高予臻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

“铁加硫酸铜生成硫酸铁和铜……”

高予臻只好念叨着化学公式口诀,只是……下面好像更硬了……为什么,为什么化学公式一点用都没有,难道是学科选的不对吗,高予臻又拿起一旁的物理课本,念起了物理公式:

“滑动摩擦力等于压力乘以动摩擦因素……”

不行,完全没用,再复杂的公式,都挡不住哥哥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

“哥哥……”

高予臻再也忍不住了,但他还是觉得羞耻,那本物理课本敞开着盖在小幅之上,高予臻却急切地脱下裤子,握住了那根挺立的肉棒。

“呃……”

哥哥的身影在他面前浮动,哥哥那双若隐若现的手,也抚摸着那根挺立黄瓜。

“不行……太过激了……”

高予臻被刺激得头皮发麻,进入青春期以后,他不是没有欲望,但是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刺激,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可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哥哥的声音,哥哥的影子在他耳边不断的低语:

“这是成长的标志……”

“小臻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直到欲望达到了境界值,眼前白光闪过,高予臻瘫在床上,气喘吁吁,久久才回过神来,不是,他刚刚做了什么,他竟然一边想着哥哥,一边手冲了……

这也太雷人了!高予臻被自己雷得外焦里酥,这简直是打破了他成为人类的十八年来,所有的认知经历,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简直是太爽了,比他任何一次打飞机都爽,他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一想到哥哥,那根半软的肉棒,很快又起来了,高予臻是男高中生,却也不是什么思想单纯的人,至少,身为一个理科生,基础的人类交配知识,他还是知道的……

他忍不住想,哥哥和姜宝琼会做那样的事吗?他们做事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场景?姜宝琼的样子,高予臻早已经想不起来了,因为他的脑海都被哥哥的模样占据了。

这次,高予臻的呼吸都混乱了,他没见过哥哥的鸡巴是什么样子,但应该是不小的,他的眼神中充满着不知所措,他看见哥哥的幻影爬上了他的床,坐在他的下半身之上。

“不行,哥哥,不可以这样……”

“不行……”

他嘴里说着拒绝的话语,下半身却不听使唤,手撸动得越来越快,直到他浑身颤抖,白色液体又一次从肉棒里喷射而出。

“呼呼……”

连冲了两次,欲望终于得到了缓解,进入了贤者时间后,高予臻又开始大悔特悔,他爬起来,只见他的物理课本和化学书都被不明液体弄脏了。

高予臻:……

烦死了,这下真的没脸见人了。

收拾好一切后,高予臻还是没脸走出卧室,直到他实在是憋不住尿了,膀胱痛得要死,才轻轻推门而出,悄咪咪地溜去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他还悄悄去哥哥的房间看了几眼,本来想看看哥哥睡了没有,哥哥的房间却空无一人,他想了想,转身走去客厅,果然,哥哥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胸口规律起伏,仔细听,还能听到他的均匀的呼吸声。

哥哥已经睡了,只不过是睡在了沙发的客厅上,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还没来得及进到卧室,就先一步踏入梦乡。

高予臻连忙跑去他的房间,拎着一床毛巾被,盖在哥哥的腹部,毕竟酒后很容易着凉嘛,他想着,他看着哥哥的面容,深睡的哥哥像睡莲那样平静。

好喜欢……他想,哥哥的一切,他都好喜欢,他轻轻摸着哥哥的脸,深睡的哥哥被触碰,眉头皱了皱,嘴里咕哝着梦话。

“好可爱啊,哥哥,你真的好可爱,你在说什么呢?”高予臻低下头,凑到哥哥面前,倾听哥哥的声音,这时候,哥哥又不说话了,嘴唇紧闭,但眉毛还是微微皱着,像是在不满什么。

“好吧,不打扰你休息了。”高予臻说。

他低下头,嘴唇亲亲点过哥哥的脸颊,他说:

“晚安,哥哥。”

14

房间的冷气开得很足。冷风刮过空调管道,发出轻微的呼呼的声响,盖过了床上的人的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一张照片,像一片落叶,安安静静躺在枕头边,照片上的哥哥,嘴角带笑,眼里含着流光,看着镜头,这张照片是高中的时候,高予臻随手用拍立得拍下的。

那张照片就这样呆在枕头边,可高予臻却再也不敢再看他一眼。宽敞明亮的卧室里,弥漫着石楠花的气息。

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以前只是偶尔这样,然而近一年,这样的情况却越发频繁。高予臻没敢和任何人透露,包括心理医生和教堂的神父。

最后,他只能懊恼地把那几张纸巾丢进垃圾桶,抓起一瓶放在柜子上的空气清新剂,很可惜的是,那瓶空气清新剂是个空罐。

“连你也要和我作对么?”

高予臻盯着那瓶罐装玩意,咬牙切齿地说,空气清新剂当然不会回应他,它只是是一个喷剂罐头。片刻之后,空罐的喷剂罐头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我是谢初。”门外的人说,“小臻,这里有你的邮件。”

小臻?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高予臻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他的神情恢复了淡然。

他拉开了房门。谢初手里拿着两份快递文件,站在他的卧室门口,或许是闻到了那股石楠花的味道,一瞬间,谢初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窘迫。

“谢谢。”高予臻接过那两份快递。

“抱歉,打扰你了。”谢初他迈开腿正想要开溜,高予臻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哈哈,还有事吗?”谢初干笑了两声。

高予臻的身体却进一步向前,本来高予臻就比谢初更高,更强壮,顶灯的灯光打下来,谢初几乎被他的影子笼罩了。

“哥哥,你不好奇这个文件的内容是什么吗?”高予臻说。

谢初低下头,目光擦过邮件的快递单,短暂停留在寄件人旁边的名字:高君乐。谢初抬起头,看着高予臻的眼睛,说:“我不想窥探你的隐私。”

“隐私?”高予臻说,“哥哥这么说可就见外了,现在我是你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我的隐私就是你的隐私。”

丈夫那个词一出口,谢初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来,显然,他看起来有些抗拒这个词。

“呃,哈哈哈,小臻,我是说,高先生,你讲冷笑话的功力越来越强了。”谢初干巴巴地笑了好几声。

“很好笑吗。”高予臻看着他,神情淡然。

谢初立刻就不笑了,“确实不太好笑。”谢初说,谢初又后退了半步,空间只有那么点,他的后背都贴在墙上,他低下头,无措看着地板,好像地上掉了什么东西,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样子太像一只被困在局促的空间里,不闹腾的,不安的小动物,哥哥很少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高予臻很幸运,见过几次这样的哥哥。

那时候,哥哥喝醉了,但高予臻是清醒的,冷静的。

“你躲什么。”高予臻说,“哥哥,我可是你的丈夫。”

“哈哈……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哥哥又干笑了几声,似乎他觉得这样子能缓解两人之间,这诡异又尴尬的氛围。

他顿了顿,斟酌再三,才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个地步吧?”

“不,哥哥。”高予臻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比你记忆中的更亲密。”只是有很多事情,哥哥大约是忘了。

说完,高予臻俯下身。他迎着哥哥的惊愕的目光,双唇落在了哥哥的嘴边。

哥哥的嘴唇比想象中的更柔软一些,吃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又带着一点甜橙味,是果味薄荷糖的味道。

或许是哥哥还没有反应过来,高予臻轻松地撬开了哥哥的牙关,可还没持续多久,嘴唇忽然一阵刺疼,就好像是被食人鲨死死咬住,非要扯下一块肉才肯罢休。

高予臻“嘶”了一声,只好松开面前的人。

“好疼啊,哥哥。”他摸了摸嘴唇,指尖上沾染了混着唾液的血,“哥哥是属狗的吗,咬人可真痛疼。”

“你在干什么!”哥哥的声音在颤抖了,哥哥的眼神中充满着困惑和无奈,似乎他还没有彻底明白自己的目前的处境。

高予臻本以为哥哥会斥责他,没想到哥哥的下一句话,令他惊讶不已,哥哥说:

“你不是直男吗?”

高予臻眉毛一挑,疑惑地说:“直男?”

“你不是喜欢女孩子吗?”哥哥继续说道,“毕竟你和谢初……我的意思是,你和我只是联姻关系啊!是吧,若不是迫不得已,你也不想继续维持这段关系。”哥哥忽然倒吸了一口气,“难道,你是……双性恋?!”

“不是。”高予臻说。

哥哥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我只喜欢男人。”高予臻说。

哥哥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不可能,你肯定不是同性恋。”

“好了,不要说那么多毫无意义的话。”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对他有奇怪的误解,但是现在,高予臻不想管那么多了,他扣住哥哥的下巴,再一次深深地吻下去,舌头灵活的伸进哥哥的口腔,勾引着哥哥的舌头。

哥哥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这一次,任凭哥哥怎么反抗,高予臻都不打算放过他。

直到最后,哥哥被弄得气喘吁吁,连口水都止不住地从嘴角漏出来,高予臻这才放过他。

“简直是……疯了……”

哥哥的脸和脖子红成了一片,脸上一副羞愧难当的表情,高予臻知道他羞愧的原因,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当然不会当着哥哥的面点出真正的原因,他相信,未来的某一天,哥哥终于会面对,再也不会为此感到羞愧。

他低下头,抬了抬膝盖,他点出了哥哥羞愧难当的另一个原因,“你硬了,哥哥。”高予臻说,“我也是,我也硬了。”

不只是简单的勃起,此刻,高予臻觉得身下的鸡巴简直要爆炸了,也可能是刚刚对着哥哥的照片冲了一发,此时,他还能勉强撑着一丝理智,不至于做出什么触犯法律重罪的事情。

他拥抱哥哥,他能感觉到哥哥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了,或许哥哥是愧于自己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勃起,或许是哥哥感觉到了面前之人的下半身正戳着自己,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他的手臂环绕在哥哥的腰间,下巴抵在哥哥的肩膀,哥哥身上带有咖啡的淡淡香气,高予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他的气息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撩动哥哥脖颈间的敏感的皮肤。

怀里的哥哥忽然剧烈挣扎了起来,却都被高予臻压制下来,但其实他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只要他的舌头轻轻一勾,哥哥的身体就软了几分。

但他还是低估了哥哥挣脱的决心。怀里的人抬起头,往前一撞,那坚硬的额头像一个挥动的棒球棒,重重的砸到高予臻的鼻梁,速度之快,快到高予臻完全没有预料,他闷哼一声,捂着鼻子,眼前疼得金星直冒。

怀里的人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他的束缚,紧接着,高予臻听到了砰的关门声,紧接着是咔哒的一声。

他捂着鼻子,发现哥哥早已经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并把门锁得死死的。

因为高予臻,高君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他只能拖着浑浑沉沉的脑袋去上班。

“你还好吧。”一个新来的年轻兼职看着高予臻那张憔悴的脸,有些担忧地问。

“还好还好,哈哈。”高君珩一副“你们都不需要为我担心”的样子,“昨天刷小视频刷上头了,熬了个大夜,不过我今天早上灌了两杯冰美式,应该可以撑到换班。”

“好吧。”

几个人说着说着,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顾客。

“一杯冰美式。”这个顾客是一个穿着时尚的潮男,头上绑着稻草般黄色的脏辫,背后挂着一个荧绿色的单肩包,宽长的牛仔裤盖住鞋子。

“好的,您稍等。”高君珩说着,握着装了大半杯冰水的塑料杯子走到咖啡机前一顿操作,不到两分钟就做好了一杯冰美式,“您的冰美式好了。”高君珩封好口,端到顾客面前,说道:“一共十五元。”

顾客短暂地“嗯”了一声,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一手接过咖啡,高君珩本以为他要亮出付款二维码,结果那男的只是举着那杯冰美式,开启闪光灯模式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照。

“先生。”高君珩咧着嘴,努力维持礼貌的微笑,提醒道:“您还没有付款呢,这杯冰美式十五元。”

顾客没理,继续拍照。

“……”

高君珩沉默了。短短二十四小时,高君珩连续遇到两个奇葩,第一个奇葩是他那发神经的狗屎弟弟,第二个奇葩是这个买咖啡不付钱还在那拍拍拍的脑残顾客。

冷静,冷静,他只好劝诫自己,你是做服务业的,不能对顾客发火,顾客就是上帝,顾客就是上帝……

“先生,一杯冰美式十五元,您是某宝还是某信呢?”高君珩憋下那口闷气,挤出礼貌的微笑,再一次出声提醒这位潮男顾客,顾客这才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亮出付款二维码。

“谢谢。”高君珩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刚已经做好了被零元购的打算了,天知道他做服务业以后遇到了多少奇葩。

这个顾客付款以后,没有急着走,却也没有想要坐下的样子,端着那杯美式也没有喝,先是绕着咖啡馆转了转,最后回到高君珩面前,问道:“你们店的咖啡豆的风味是什么?”

哟,还挺懂行,高君珩回答道:“我们店有两种豆子,拿铁类用的是意式深烘,美式用的是滇省和埃塞拼配的中度烘培的咖啡豆。”

高君珩觉得自己的话毫无问题,就是不知道哪个词语触及了这位潮男身上的什么开关,或许是滇省,或许是拼配,总之,那位潮男忽然瞪大了眼睛,五官都扭曲起来,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无法接受的玩意。

“天呐,滇省的咖啡你们也敢拿出来卖给顾客?!”潮男的音量提高了几十个分呗,“消费者的韭菜是那么好割的吗?”

他的大叫把其他几个服务员吸引了过来,“先生,咖啡有什么问题吗?”期中一个服务员问道。

“当然有问题。”顾客嚷嚷道,“你们真是一点都不尊重消费者,十五块一杯的咖啡用这么廉价的原料。”一顿冷嘲热讽后,举着手机,购置摄像头正正对着高君珩的脸,“你们等着瞧吧,我要发到某短视频平台上曝光你们这家黑店!”

“大哥,不是谁有手机谁就有理好吧?”高君珩翻了一个大白眼,他就知道,这男的是来碰瓷的,“你爱拍不拍,反正别想我给你免单。”

“免单?哼,我才不在乎这个,谁稀罕你这15块一杯的咖啡,我平时都是喝35块一杯的手冲精品咖啡的……”看着高君珩完全不吃这一套,这顾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了,他虽走了,可他像个搅屎棍,把高君珩本就烦透了的心搅得更糟。店里的其他员工对此见怪不怪了,吐槽两句后就把这事情抛之脑后,因为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高君珩郁闷极了,这个短暂的小插曲,却让他的脑子如同被灌了铅水那样沉重,也可能是咖啡因失效了吧,等换班的时候,他得再灌一杯咖啡才行。

他浑浑噩噩的工作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咖啡店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尤其是看到其中一个人,高君珩差点连服务员该有的假笑都维持不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哥哥呢。”那个人一副惊讶的模样。

“高先生说笑了。”高君珩咬着牙说。此人不正是那个害他失眠的兔崽子——高予臻么。

高予臻旁边的人也是高君珩的老熟人——亲爱的老妹,高君乐。

高君乐的脸上一副便秘表情,她看了一眼高君珩,又看了一眼高予臻,脸上的五官更皱了,什么鬼,高予臻竟然叫谢初“哥哥”?eww…这是什么肉麻又恶心的称呼。还有,在她印象里,这两个人好像还没有要好到互称兄弟的地步吧。

15

“你们的咖啡好了。”

“谢谢。”

“还有什么需要吗?”

“不用了。”高君乐说,“如果有需要什么,我会告诉你。”

“好的。”高君珩点点头,说完,转身回到吧台。

防备心还挺重的,高君珩想,好吧,高君珩是真的很好奇高君乐到底在和高予臻谈了什么,他会想起昨天那个文件,难道是那封文件的内容吗?

可是每当他晃悠过去,借着收拾餐桌的名字去偷听高君乐和高予臻在讲什么的时候,高君乐和高予臻总是会捧着杯子,突然陷入沉默,他们也太警觉了吧。

高君珩只好心中默默吐槽,更巧合的是,这时候他们店长忽然喊住他,叫他去仓库搬东西,高君珩这才遗憾作罢。

算了,偷听别人谈话什么的,也太没品了,高君珩心中默默的想,是的,太没品了,我才不在乎他们在讲什么呢。

看着谢初不紧不慢走去那个门口贴着“顾客止步”的工作间,高君乐踢了高予臻小腿一脚,说:“喂,你和谢初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我和他看起来很熟吗?”高予臻说。

“不熟那你还叫他哥哥。”高君乐嫌弃地说:“你是有什么怪癖吗?逮到一个比你年龄大一点的男的就喊人家哥哥。”

“别诬陷我。”高予臻说,“我这辈子只叫过一个男人哥哥。”

高君乐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继续说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了男人吧。说实话,今天之前,我甚至都没想过你喜欢男人,准确的说,我没想过你真的和谢初有那样的关系。”她又问了一次:“你不会真的喜欢男的吧?”

“我确实只喜欢男人。”高予臻说:“从初中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

高君乐嘴巴成了o字型。尽管弟弟和男人结了婚,但她真的没把高予臻往弯的方向去想。现在这臭小子竟然说他早就是玩的,呃,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吓。

“我真的没看出来,”高君乐说,“我的意思是,你的说话语气不太像弯的。”她耸了耸肩膀,“你知道的,弯男的脸上总是画着彩妆,说话语气不是‘惹’就是‘噜’。”

高予臻:……

不,这他真不知道。

“好了,我们来谈正事。”高予臻喝了一口咖啡,他拿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的热搜榜,目前榜上第一的新闻头条关键词:“高盛耀抛弃重病女儿”。

别看高盛耀外表是一个半死不活的有钱老头,在社交媒体上的待遇堪比流量明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上个热搜,原因只有一个:他的私生活太过于draa,每一段露水情缘都能养活几十个烂俗营销号。

而这次的draa事件的女主角,是一个长相平平,身材偏胖的中年女人。

这女人接受媒体的采访,称十五年前她和高盛耀有一夜情,分开后怀孕生下了一个女儿,原本她带女儿独自生活,直到一年前,女儿患上了严重的罕见病,上百万的医疗费用几乎把原本不多的家底掏空了,她想联系上高盛耀,希望他能支付医疗费,可高盛耀不仅让她吃了一个闭门羹,还雇佣了律师说要告她诽谤,还要她赔偿二十万,而她现在身无分文,她的女儿还在医院里等待手术。

那上百万的医药费和二十万赔偿费,对高家而言,也就是买几个名牌包包的钱,按理说高家也不会为此把这件事情闹得那么大。

“一开始,这件事情是被交给高予凯处理,”高予凯是柳依依的大儿子,他一直很受老头的器重,但这一次,他处理的结果与老头的预期结果相差甚远,“前几天,老头把所有子女都叫回来高家,当着我们一群人的面,狠狠骂了高予凯一顿。”

“哈?他连你都叫了却没叫我,为什么,他心虚吗?”高君乐说。高君乐就是做公关的,她的主要客户是娱乐圈的明星,处理这种丑闻对她来说是得心应手。问题就在于,高盛耀和高君乐关系烂得稀碎,碎到这辈子不可能修复。当然,高盛耀和他大部分子女的关系都烂得稀碎,只不过只有高君乐这种母亲比较得势的人才敢和他闹掰。

她思索地看着高予臻的眼睛,她知道,高予臻对高盛耀的恨只会比她更多,不会比她更少,可是他却做出了与她完全相反的选择……只能说,她有时候真是佩服高予臻的忍耐力。

高予臻意味深长笑了笑,继续说:“他骂了高予凯一顿以后,然后他又找到我,对我说,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柳依依一听直接气炸了,但她无论怎么吵,老头表示不会改变自己的决策。”

老头这样的态度,柳依依哪里受得了,她一气之下把客厅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遍,老头收藏的古董字画就这样被毁了个彻底,不过这些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必要说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想通过你来拜托我。”高君乐冷笑一声,“哼,老头可真是太没有诚意了。”

高予臻不可置否,只听高君乐又说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它妨碍到我们原定的计划的。”

“哦,谢谢姐姐了。”高予臻说。

“什么鬼,好恶心的称呼。”

那声“姐姐”差点把高君乐送走,她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半天没缓过来,高君乐怀疑这个臭小子是故意恶心她,特地报复她之前说他看到个年龄大点的男的就叫人家哥哥,他可明白死了,她最讨厌被叫做姐姐。

“肉麻死了,别这么叫我。”

“谁叫你比我大。”高予臻说,“难道你还想装嫩,让我叫你妹妹不成?”

“更恶心了!闭嘴!”

等高君珩从仓库里忙活完出来,高予臻和高君乐早已经走了,那张桌子坐上了新的顾客。

倒也正常。这件事很快被高君珩忘在脑后,因为这时候,到了他的下班时间。

好耶。社畜终于解放了。

他脱下工作服,所谓工作服也就是一个印着咖啡馆logo的黑色围裙,他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衬衫和长裤,走出了咖啡馆,他拿起手机,点开银行app,看着里面的存款。

好像有点少呢。这只是一份兼职工作,月薪仅比最低法定工资高一些,这也是谢初这个学历,在这所城市所能找到的相当不错的工作了,好吧,工资很低廉,但是环境还行,起码夏天能在室内吹着冷气,冬天也有暖气。

可是,这点工资根本不够他在这个城市长租一个鸟笼房子,经过昨天那档事,他想去外面租房子住了。

当高予臻的吻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确信,他真的无法面对高予臻对他的亲近。那可是他亲弟弟!虽然现在这副身体,与高予臻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这并不代表,高君珩就能捂着眼睛拒绝面对事实。

可是更让人绝望的是他的身体的反应,他因高予臻的简单的触碰而如此兴奋,这种异样又陌生的感觉让高君珩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抗拒,一瞬间,好像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碎了,然而,理智的铁链又把它紧紧束缚在一起,压得他难以呼吸。

看来要换个工作了,他想。最好换个能支撑起房租的工作,因为他得和高予臻保持距离。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些人推着单车,有些人手里牵着狗绳,有些人头上戴着耳机,肩膀有规律的律动,有些人穿着整洁的西装却面容忧愁。

行人如同流水,流经高君珩的身旁,一浪又一浪,高君珩,此刻,他不是高君珩,他是谢初,谢初只是最普通最普通的一滴水,很快融入水流之中。

直到一声轻蔑的声音,把他从人流中捞起来:

“哟,这不是谢初嘛?”

高君珩回过头。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条纹西装,但身材肥胖,长相顿挫的男人。

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高君珩疑惑的说。

那男的见谢初没有认出他,脸又青又白,阴阳怪气的大叫:“傍上高家的人就是不一样,真是贵人多忘事。”

“所以你到底是谁……”这个人说话怎么不会抓重点,问他是谁他就是不说。

眼见谢初完全没有想起来的意思,那男的更是暴跳如雷:“我是谢二!你怎么连我都记不住!”

哦哦哦,谢二,高君珩有点印象了,好像这个谢二也是谢家的私生子,比谢初大个几岁,但与谢初那懦弱的性格不同,谢二脾气那叫一个蛮横粗暴不讲理,以前谢初还在谢家的时候,谢初没少受谢二欺负。

“哦哦,抱歉,我想起来,你找我有事吗。”高君珩可不想搭理这个人,主要是他刚下班累死了,没空对付人际关系的冲突,奈何谢二都堵到他面前了。

谢二气到牙痒痒,谢初这个小贱人,以前唯唯诺诺,扇他一巴掌他都一声不吭,现在呢,现在他这是什么语气,什么态度啊!他在拽什么,有后台就了不起吗。

“没事我就先走了。”

高君珩总感觉这谢二不像是正常人,看起来像是多了一条y染色体似的,高君珩觉得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他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站住!”见到自己被如此对待,一股怒气从谢二的脚趾头冲到脑门顶,他嘶吼着,举起猪肘子那么粗的手臂,包子似的拳头冲着谢初的后脑勺砸下去。

不是,他来真的啊,见那谢二眼睛发红像是斗牛场里的公牛,高君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个拳头刚要落下,却又忽然停住了。只见另一只修长而有力仅仅抓着谢二的手肘,看似轻松,毫不费力地顺时针一扭。

谢二的喉咙发出杀猪般的吼叫。

“放开我!放开我!高家的臭小子,信不信我爸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高予臻冷笑一声,松开手,又毫不留情的一脚抖过去,他那一脚极为精准踢中了谢二的下体,谢二发出了更激烈的惨叫,一边骂骂咧咧,捂着裤裆又爬又滚的跑走了。

“……谢谢。”

这实在是太有戏剧性的,高君珩叹为观止。

高予臻想了想,对高君珩说:“下次如果我正好不在你身边,你看到他就赶快跑吧。”他说:“因为那个谢二有点智力缺陷,所以……嗯,你懂的。”

“……”

不是,那谢二真的染色体有问题啊。

16

“走吧。”高予臻说。

“去哪?”高君珩疑惑地说。

“我们回家。”高予指了指不远处的路边停着的一辆车,说,“我的车就在那儿。”

高君珩站在原地没动。昨天那事让他有心理阴影了,他完全不想和高予臻共处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

高予臻看他没有动,于是他走到“谢初”面前,伸出手,五指相扣,握着哥哥的手。

“你干什么!”哥哥想要挣脱他的手,可他怎么能让哥哥如愿呢。

哥哥的手摸起来干燥又粗糙,可能是在咖啡馆工作的时候接触了太多清洁剂的缘故。高予臻想了想,说:“以后你别去那店里上班了。”

“为什么?”哥哥大声说,语气中充满不悦。

“我给你两百万,你可以直接去开一家店。”高予臻说,“这样不更好吗。”

他这么一说,高君珩只觉得太阳穴旁边的血管一跳一跳,他上辈子做富二代没经历过缺钱的日子,但也知道吃人饭拿人手短,“不了吧,哈哈哈,”他挠挠头,做出一副不太聪明的老实人的样子,“我没啥做生意的头脑呢,你给我两百万开店,还不如把这钱拿来买点理财啊,基金啊,信托啊什么的,起码还能赚点利息。”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高予臻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回答。

“明白什么。”高君珩继续装愣。

高予臻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说:“……行吧,你不想要就不要吧。”

“哦哦。”高君珩表面很平静,内心松了一口气,“那我先走了,反正这里离家里也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家了。”他好想开溜,可是高予臻那只抓着他的掌心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两公里的距离,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高予臻说,他的语气像便利店冰柜里的汽水,摸起来冰冰凉凉,但高君珩以他多年和小臻相处的经验来判断,他心里正冒着气。

他怎么就生气了呢?高君珩想,就因为我拒绝了他,他就生气?我还没生气呢,昨天被他强制啃了一口,我应该比他更生气才是。

“行吧。”

高予臻这时松开了手。正当高君珩以为他放弃的时候,高予臻忽然又冒出来一句话:“既然哥哥想走路,那我也跟着一起走好了。”

“啊…啊?”高君珩惊讶地说:“你的车怎么办?”

“明天我让我秘书开走。”高予臻淡定地说。

“……这不好吧,太麻烦人了。”高君珩无奈的说。被服务业疯狂毒打的?前富二代?高君珩现在特别能共情打工人,被迫做和自己本职工作无关的事情,真的是超级无敌痛苦!

“嗯,哥哥心里一直是这么善良。”高予臻说着,牵再一次牵上了哥哥的手,“放心好了,回头我给秘书加工资。”

说完,他径直向前走去。

“唉,等等……”

话还没说完,高君珩被拉着涌进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麻雀,鸽子,还有其他的不知道什么种类的小鸟在城市的低空中盘旋,落在路边的矮个子绿化树上,有的淘气鬼还会抓走行人手中的面包或者冰淇淋。

那些可怜的行人,真是倒霉。

高予臻就这么拉着哥哥,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一开始,哥哥还会挣扎,走了大概五分钟,他就放弃挣扎了。

高予臻的步伐比较快,高君珩只能把注意力多放在脚下的路,不然踩到了什么坑,他得拉着高予臻一起摔个狗啃泥。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走了大概十几分钟,高予臻忽然停下来。

他停留在了一个酒吧门前。这家酒吧走的是欧式复古风格,门被刷成了绿色,门口摆放着大大小小,色彩鲜艳的花儿。

“怎么了?”高君珩说。

高予臻微微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看着他。

“噗嗤。”高君珩忽然笑了一下。

“哥哥?”高予臻疑惑地看着他。

“你看。”高君珩指了指他的身后。

他后方不远处,正坐着一只灰色的长毛大狗,大狗歪着脑袋坐在地上,任凭主人怎么拉绳子,它就是不肯把屁股从地上挪起来。

“那只狗长得和你一模一样。”高君珩说。

高予臻眉头微皱,捏了捏哥哥的手,低声说:“意思是我和狗狗一样可爱吗?”

“不是,”高君珩说,“我的意思是,你和它一样,都是犟种。”

“……”高予臻顿了顿,说:“好吧,既然这样。”他抬起哥哥的手,在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主人,您想要怎么惩罚我呢?”

高君珩:!!!

这是在搞什么?!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过头,他们的注视像海浪一般扑过来,把高君珩浇湿了个彻底。

“主人,您的脸红了。”

眼前那只“大狗”低下来身子,鼻尖蜻蜓点水似的掠过高君珩的手背,高君珩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活火山,滚烫的岩浆在血管中涌动,随时随地要喷发。

他赶紧抽回手,低声说:“你疯了吗,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

“我只是做了每一只狗狗都会做的事啊,哥哥。”高予臻说的理直气壮。

不远处,那只任凭主人怎么扯狗绳,都像小山似的坐着不动的大灰狗忽然躺在地上,露出毛茸茸柔软的肚子,主人伸出手摸了摸狗的脑袋,那狗便一边鼻腔喷气,一边甩着舌头,讨好似的舔着主人的手。

高君珩:……

刚刚高予臻不会真的要舔他的手吧?认真的吗?在人流量这么大的街道上做这种事?会被人当成神经病被拍下来发网上吧?

“你……”

高君珩此刻只觉得无地自容,脸上红中透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思来想去,最后只冒出来一句:

“你还真把自己当小狗啊……”

“嗯,我是哥哥的小狗。”高予臻轻声说道。

到底什么人会把自己比作一只狗啊,高君珩想不明白,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笨蛋。”

高予臻也没恼。他只是牵着哥哥的手,嘴角微微上扬。服了,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先生们。”

直到一个人的声音的出现,把高君珩从内心世界唤回现实,他扭过头,正好看到穿着西装裙装,胸口处别着英文名字名牌的女孩。

“您是想进来吗?”女孩说,“今晚是牛仔之夜,啤酒打八折。”

哦,是酒吧的服务生小妹。

“不用了,唉……?”

他刚刚说出拒绝的话词,高予臻却拉着他的手,跟着服务生小妹一起走了进去。

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高君珩从背包里拿出便当,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就接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的电话。

“宝琼?找我有什么事吗?”分手半年多,高君珩到底还是走出来了,可是面对许久没联系的前任忽然打过来的电话,他还是觉得五味杂陈。

然而电话的另一端的姜宝琼完全没有任何追忆往事的意思,而是扯着嗓子焦急地说道:“不好了,高君珩!出大事了!”

“冷静,冷静,到底出了什么事?”高君珩此刻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原来,姜宝琼昨天下班后遇到了正好放学回家的高予臻,两人简单的聊了几句,姜宝琼想着好久没见了,于是约了高予臻第二天中午和他一起去吃午饭,结果午饭吃到一半两人就吵起来。

“然后他就跑走了!知道吗,跑走了!”姜宝琼焦急地说:“我原本以为他回学校了,我跑去学校找他,可是他的班主任却对我说他根本不在学校!我想联系他,可是我根本打不通他的电话。”

高君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等一下,请你冷静一下。”他疑惑道,“你到底和高予臻说了什么,他会那么生气?”

“就是……”姜宝琼咬咬牙,过了好一会儿,才坦白说:“昨天,我和我男朋友去逛街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他,他似乎不太开心,我想他可能误会了什么,于是约他今天中午出来见面,和他说清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似乎不太接受……”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高君珩大致明白了,姜宝琼口中的“男朋友”肯定不是指他这个前任,而是指另一个男人……她竟然已经有了新的对象了?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毕竟对前任的感情生活太有占有欲可不是一件好事,高君珩明白这点,但还是止不住的郁闷,不过现在可不是郁闷的时候,他还要处理他可爱的弟弟闹出来的大事。

“要报警吗?”姜宝琼说。

“不用,一个高中生能跑到哪里去?”高君珩说,“我心里有数,一会儿我再给你回电话吧。”

高君珩随意扒了两口便当填肚子就赶紧跑出公司小弟弟,他先是打电话给高予臻却怎么也打不通,他找了整整两个小时,期间还接了好几通高予臻的班主任的电话,询问高予臻的去向,还问要不要报警。

正当高君珩满头大汗,几乎要报警的时候,终于在一处河边的桥墩之下,找到了哭得眼皮都肿了的高予臻。

还有高予臻手上那个屏幕粉碎的手机。

高君珩无语了,怪不得这个兔崽子不接电话。

17

“找到人了,在市中心的那个桥墩那里,啊,对了,他的手机摔坏了,所以接不到你们的电话,哈哈哈,确实,他没事就好了。”

给姜宝琼和班主任汇报完情况以后,高君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眼睛通红的弟弟,唉,那个臭小子不知道在委屈什么劲!还在那儿一个劲的掉眼泪。

“可以了,再哭就过分了。”高君珩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擦擦眼泪吧,这个纸巾是干净的,你没事就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嗯……”高予臻努力止住了眼泪。尽管他看起来还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肚子饿吗。”高君珩问。反正高君珩现在超级饿。

高予臻点点头。他午饭也没吃多少,现在又是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吸收快饿得也快。

“好啦,先去吃饭吧。”

不远处就有一个面馆,高君珩想着,就近解决算了。他点了两份牛腩拌面,其中一份还特地嘱咐老板不加香菜,因为高予臻讨厌香菜。

面条很快煮好了,高君珩端着餐盘放到高予臻面前,说道:“吃吧。”

“嗯,谢谢哥哥。”

看来高予臻真实饿极了,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一碗面就被干掉了一般,高君珩吃得比他慢一些,高予臻吃完的时候,高君珩才还剩下四分之一的食物。

“要喝点可乐,豆奶之类的饮料吗?”高君珩问。

“不用了。”高予臻摇摇头,又问,“哥哥想喝吗?”

“帮我拿一瓶豆奶吧。”高君珩想了想,说。

“行。”

高予臻起身,很快拿着一瓶豆奶回来了。

“谢谢。”高君珩笑了笑。“对了,”高君珩问道,“说一下今天的事情吧。”

高予臻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昨天,我在街上碰到了姜宝琼。”

“然后呢。”

“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牵着手。我问她,那是谁,她说,那是她的男朋友。”高予臻低声说。

“嗯,我和她已经分手快半年了,”高君珩说:“很抱歉,我一直没和你说过这件事。”

“不,哥哥,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高予臻说。

“这样啊,小臻是个心细的人呢。”高君珩失笑,“那你觉得那个哥哥是怎么样的人?”

“我觉得那个人不怎么样。”高予臻说,“长得很普通,大耳朵方脸的,和哥哥比起来差远了。”

一想到这个,高予臻胸口就堵得慌,他完全想不明白,姜宝琼为什么会为了另一个丑男人放弃哥哥,她凭什么?!凭什么姜宝琼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比如哥哥的关注,哥哥的爱护,哥哥得毫无保留的爱,然后她又像清理杂物似的,随意的抛弃了这一切。

当看到姜宝琼挽着其他男人的手的那一刻,高予臻只觉得血液直冲头顶,那一刻,他真想冲上前,大声质问她:凭什么?还好,他还留存着一些理智,他忍住了,因为他不希望哥哥因为他,在姜宝琼面前难堪。

然而,直到最后,他还是让哥哥在姜宝琼面前丢脸了。高予臻只觉得羞愧极了。他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哥哥的脸。哥哥会讨厌他吗?高予臻越想越难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别这么说嘛,颜值不代表一个人的全部啊。”高君珩被弟弟幼稚的话语逗笑了,“颜控的男人最后会吃大苦头的,懂吗。”

“哥哥就是个例子,是吗?”高予臻说。

“噗——”一口豆奶从高君珩直接喷出来,“不是,你小子……”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高予臻委屈地说,“明明哥哥才是那个喜欢看脸的男人,还一直对漂亮的前女友念念不忘。”

“哎呀,我也不是看她长得好才对她念念不忘,啊,不是,分手后我就没对她有过怀念……”说了半天,高君珩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到底在自证什么?

“这不是你这种高中生该管的啦,”高君珩无奈地说,“总之,以后你看到姜宝琼就跑远点,别跟她在那里犟,不然她又打电话过来和我告状,我也怪尴尬的,好吗,算哥哥求求你啦。”

哥哥的态度如此温和,像一团棉花,高君珩心里只觉得堵得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堵,他只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可是,他也不知道,他希望从哥哥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尽管知道这可能会冒犯到哥哥,可他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哥哥,如果有机会,你还会和姜宝琼复合吗?”

哥哥的微笑忽然僵在了脸上,他咬着放在瓶装豆奶里的吸管,掌心不断地摩擦膝盖,看得出来,他心中有所不安。

高予臻忽然后悔了,他真想给自己脸上来一巴掌,他是疯了吗,自己闯了那么多祸,哥哥都没有怪罪他,他还要用这么冒犯的问题去逼迫哥哥,他凭什么这么做呢。高予臻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讨厌自己。

“你别管那么多,我心中有数的。”缓了好一会儿,哥哥才说,他的语气还是平稳的,他应该没有讨厌或者怪罪的意思,高予臻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哥哥说:“吃饱了吗?”

高予臻点点头。

“先回家吧。”高君珩说:“这几天你先用我的旧手机吧,周末我再带你去商场买个新手机。”

“……好。”高予臻的脸又红了,这一次,是因为羞愧,他还以为会被哥哥指着鼻子痛骂呢,结果,结果哥哥只是说要给他换一个新手机。

“对不起……”

他的眼眶又酸又疼,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哥哥,就因为他知道,哥哥总会无条件包容他吗。

“哎呀,怎么又哭了,多大的事啊。”哥哥忽然笑了,“憋住啊,不能哭,这里好多人看着呢,别丢我脸。”其实面馆里也没几个人,因为已经过了饭点,但哥哥这么说,高予臻还是忍住了,只能在哥哥转身去结账的时候,偷偷抹了眼角。

高君珩帮高予臻请了半天的假,说今天折腾了一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高予臻说好,但回到家后,他还是拿出了课本和试卷打算写题。

高君珩知道他很努力,劝说了两句注意休息,然后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于是房间里又归于寂静。

若是以往,高予臻能很快进入学习的状态,专注于沉浸知识的海洋,可是这一次,一个物理题选择题,他却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都没选出答案,因为他清楚,他的心一直不在这些理综题和英语作文上。

高予臻郁闷极了。他又开始后悔今天中午的冲动,不仅害得他摔坏了一部手机,还让哥哥因他而难堪。

啊啊啊啊,真是够了!

他把脸埋在试卷里,就好像这样就不用面对现实,他知道,哥哥没有怪罪他,可是只要他一想起这些事,那回忆就像是粘在头发上的口香糖,怎么甩也甩不掉。

他又趴床上滚来滚去,混了五六七八下,床头柜上的时钟指向了五点,这时候,哥哥忽然敲了敲他房间的门。

“小臻,来吃饭了。”哥哥的声音传进来。

“来了。”高予臻应声道。

他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书,然后推开房门,一路小跑到餐厅,桌子上放着一盘小炒肉,一盘炒青菜和一碗饭。

“今天吃这么点菜吗。”高予臻疑惑。只有一碗饭呢,这一碗饭也不够两个男人吃吧。

“小臻先吃吧。”高君珩摸了摸他的脑袋。

“哥哥呢?”

“哥哥有事,得出门一趟,可能很晚才回来。”哥哥柔声说,“小臻吃完饭就洗澡休息吧,今天别写题了,放松一下。”

“行。”高予臻撇了撇嘴,不开心,哥哥怎么又要出门。

哥哥回到房间里,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他换了新的衣服,把那身通勤打扮的衬衫和长裤,换成了休闲的牛仔裤和花衬衫,高予臻还闻到了香水味,那是一股烟熏混着沉木的味道,有些冲,弄得高予臻打了好几下喷嚏,他有些恍惚,因为哥哥平时不喷香水的。

“我走了。”哥哥说完,门口一关,哥哥的身影消失不见。

好奇怪。高予臻心里想,哥哥去了哪里?哦,他懂了,哥哥又去喝酒了,就像那天一样,到了深夜,他才会再一次醉醺醺的回到这里,倒在沙发上。

高予臻心中五味杂陈,为什么,只要一和那个女人扯上关系,哥哥就像是无法控制自己似的,他宁愿一边用酒精麻痹自己,一边悲伤。

他一路小跑到阳台,从阳台往下看,哥哥的小小的影子飘荡在小路上,明黄色的路灯的灯光照在他的周围,时不时有遛狗的行人经过他的身侧。

哥哥还没有走远,如果他动作快一些,还能跟上去。

高予臻跑回餐桌前,以极快的速度干完一碗饭,然后他擦干净嘴,小跑到门口,穿好袜子鞋子,抓着钥匙推开门,离开这个没有哥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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