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傅小美出生后总是睁不开眼睛,像是有什么东西糊在眼睛上了。白雪倒水给她洗澡,傅奈川跑去房间里将傅小美抱去,结果刚抱起来就突然僵在了原地。只见傅小美的眼皮在动,好像在很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傅奈川紧张得心中狂跳,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她。忽然间,傅小美的眼睛居然睁开了,皱巴巴的脸上,一双傅奈川从未见过的黑白分明而清澈的眼睛半眯着,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地盯着傅奈川,眉头居然还微微皱起,像是在审视面前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是谁。
两人大眼瞪小眼,渐渐的,傅奈川从脚底到心头涌上一股被新生儿注视的恐惧,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种突然出现在面前不知道来历的稀异生物注视着一样,吓得用随时可能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的姿势抱着傅小美往白雪那里狂奔,惨叫道:“娘!!!娘!!!她眼睛睁开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然后几乎是把傅小美像怪物一样迅速脱手丢到白雪怀里,躲到一旁喘气去了。
傅小美一岁时,慢慢的会叫“娘”了,眉眼也看得出越来越像白雪。傅奈川端着她撒尿,结果尿飞过一道弧线,尿到了傅奈川的裤子上。傅奈川嫌弃至极,傅小美却“咯咯”傻笑。
傅奈川也想让傅小美叫自己,每日不厌其烦地念咒一样在傅小美旁边道:“叫哥哥。”傅小美立即道:“……娘!”
傅奈川皱着眉头,道:“是哥哥!”
傅小美依旧道:“……娘!”
傅奈川有些生气地道:“哥哥!!”
傅小美:“……娘!”
傅奈川把傅小美放得站在腿上,质问她道:“你为什么就是不叫我??!我每天把你当成菩萨一样伺候,供你吃供你喝陪你玩,还被你吐口水、撒上尿、揪头发,可是你就是不叫我!你是不是讨厌我!!”
可是傅小美又怎么会回答他是或不是呢。傅奈川当做她默认了,又气又悲,连着几天傅小美一看见他就连忙向他爬过去他也不理。
傅奈川自出生后,便每隔七天都要跟着白雪和外婆一起去彩八子庙里上香。后来,最疼爱他的爷爷奶奶因一场意外去世了,做了一辈子好事,却没有得到善终。傅奈川哭着跑到彩八子庙,对着那尊神像,质问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恶人能把脚踩在他人头上,名利双收,自在逍遥。既然行好事不得善终,甚得恶果,那么做好人又有什么意义?长年累月墨守成规,禁锢罪孽,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人为什么要成为好人?
神像到底是不会开口的,不会给他答案。傅奈川决心自己去找。
白雪问傅奈川长大后想干些什么,傅奈川道:“我不想长大。”
白雪疑惑问为什么。傅奈川道:“如果变成大人的话,会很累吧。”
可即便在是当时,傅奈川却也觉得,活着疲惫且痛苦。
傅奈川不愿与外人说话,时时刻刻显得敏感且腼腆。与傅奈川相反,白雪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十分不理解傅奈川看起来敏感又脆弱的样子,带着傅奈川去看了好几次医生,还不顾傅奈川又是哭又是发脾气又是央求,推他去强行加入本来玩得正欢的同龄人群体里,惹得旁人小声议论又侧目,道:“娘这是希望你可以变得快乐啊。”
可傅奈川觉得,强行的“快乐”反倒令人悲伤得更深刻。为了不让白雪再担心,他试着从内心走出去,去与外人接触,去加入他人的热闹,去笑,去哭。可他却觉得那不是真正的他自己。他想要从喧闹中逃走,阳光打在他身上令他发痛。连脆弱的资格都被剥夺,表现得不开心都是不被允许的,喜欢黑暗是卑劣、是下贱,是“不合众”、“必须”要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