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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八年秋

洪婉si了。

听说她是上吊自杀,又一说是割腕,众说纷纭。总之,她si了。

追思会上黑压压一片,徐凡的家人神情严肃,母亲甚至是哭了,大她两岁的哥哥紧抿着唇,向前来的人一一鞠躬。

徐凡和李靖交换了眼se,都在彼此眼里看到点困惑——洪婉高一那年明明说si了以後骨灰要撒在海里的,怎麽听到洪婉的亲戚讨论着要把她的骨灰跟祖先一起葬在山上?

洪婉明明说过她最讨厌泥巴的味道了。

今天天气特别好,yan光金灿灿的撑起整片天空,几乎没什麽云。徐凡想起国文课时,老师提到的老子学说——解倒悬。洪婉活着的时候,像是被人倒挂着似的痛苦;如今她走了,绳子给解开了,她不用再过这种倒挂人生。

大概是因为这样,老天爷才让今日的天气明朗,当作是庆祝。

「真心替你感到开心。」徐凡嘴里念念有词,轻放了一朵花在她照片旁。花有些枯了,可能也是天气的关系。

虽说是替她感到高兴,徐凡还是忍不住落下几滴眼泪。

李靖问她说了什麽?徐凡摇摇头,让了位子。李靖说他也要跟洪婉说说话。

「亲ai的洪婉,我高中时期的闺蜜,我真的很喜欢你。印象中你并不是一个ai哭的人,我很少看你哭过,几乎没有,没想到你只是不敢哭……我看了信之後才知道,对不起……」

估计李靖是真的有很多话要讲,徐凡听了老是泛泪,待不下去了,便到外头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她从口袋ch0u出洪婉留给她的信,她的字迹像是抹了洋葱末,徐凡每读一句,泪腺失控般的流泪不止。

「为什麽你看起来并不难过?」

话刚落,徐凡心脏彷佛漏跳一拍,不知该做何反应。

李靖语气听上去泰然自若,却是尖酸刻薄的质问。质问徐凡。

见徐凡没回应,继续刷着碗,一个接一个,他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很难过。洪婉走了我很难过,知道她为什麽离开,却什麽也做不了、阻止不了,所以我很难过。可是徐凡,为什麽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我是说,当我们得知洪婉自杀……为什麽你看起来并不惊讶?」

「她本来就是要si的人??」

「什麽?」

「没、没什麽。」徐凡回过神,克制着略微颤抖的身t。

李靖没有再多说什麽,他总感到窒息。一想到洪婉终究还是离开了,x口痛得不能自己。

待李靖回房,徐凡停下刷碗的手,嘴里念念有词:

「我为什麽要阻止一个想si的人呢??」

徐凡做完家事,回到房间时,发现李靖已经沉沉入睡了。

於是她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把钥匙,打开ch0u屉,将一只盒子取出。

暗褐se皮革,边缘已经磨损到起了毛边,看上去有些破旧——那是洪婉生前写的日记。

徐凡知道,每当洪婉状况不好,陷入低cha0时,就会写日记。有时只是写在便利贴上,但最後还是会贴在这本日记里面。

洪婉曾经告诉她,她小学五年级时被班上同学霸凌,但那时候她还是天天去学校,尽管她抵达教室时,不是桌垫被掀了,就是桌椅被翻了,上头还写了大大的几个红字,骂她叛徒、b1a0子。

那时候起,日记便是她的世界。一本又一本的日记,藏进她千万种情绪。

一直到国中一年级,洪婉的父母翻了她的日记,还语带讽刺地提起日记里头的种种让她难堪——她崩溃了。对当年小小的她开始写的日记,对小小的她被信任被言语戳烂。

然後她把日记全丢了。每一页用胶水黏得sisi的,丢进回收桶里。垃圾分类要做好。

是小学被霸凌开始吗?还是国中时被爸妈偷翻日记、大肆宣扬羞辱之後?

洪婉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哭过,求救过,却发现什麽也没用。她的悲喜全都成了地上的一滩烂泥,任由路过的每一个人狠狠踩过。

所以她只好把难过往下压、再往下压,直到再也喘不过气,直到再也哭不出声。

她的那份忧郁,来得b谁都要早。

二〇一五年夏

刚结束国中生涯,踏入高中的洪婉对校园挺失望的,这校地大概是她国中的三分之一吧!

洪婉就读的高中位在一座山旁,听说学校前身是毒蛇试验所,到现在偶尔还是会在厕所看到蛇——牙齿被拔光的那种,总让学生毛骨悚然。

又因为靠山,经常看到老鹰在附近盘旋,或者教室的置物柜里筑了蜂巢,说好听些叫做「亲近大自然」,讲白了就是危害生命。

好在班上同学个x都不差,她打从心底喜欢他们。

「小婉,你的铅笔盒真好看。」那是徐凡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洪婉对於被第一次见面的同学叫「小婉」感到不舒服,像是有一窝蚂蚁在喉咙里窜,痒痒的。

但她没有表现出不快,反倒弯起嘴角,朝徐凡笑了笑。笑容是世界上最好的良药,最美的太极架势。

後来不知道为什麽,徐凡经常找洪婉聊天,分组报告也邀她一组,吃饭时间更是拿着自己的便当坐在洪婉对面,再後来,李靖也会参与其中。

莫名其妙的组合。

但也幸好有徐凡和李靖,洪婉的高一生活算不上太糟。

——很多人好奇洪婉的铅笔盒里有什麽?

其实也没什麽,一般常见的文具——自动笔一支,黑笔、蓝笔各两支,红笔一支,立可带、橡皮擦各一,一把铁尺和美工刀。

洪婉的铅笔盒是白se雾面的款式,来自无印良品,她特别喜欢这种简约的风格,好看又耐用。

她习惯在铅笔盒里放一把美工刀,以备不时之需。

银se的美工刀有了一层白雾的屏蔽,几乎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它就像躲在烟雾弹後的怪物,趁她迷失方向的时候,趁她茫然无措的时候,将她千刀万剐。主谋是自己。

徐凡向洪婉借过美工刀使用,割纸的时候在乾净的纸面上留下一道极细的暗红。

是这样的,徐凡和李靖没少没收过洪婉的美工刀,但洪婉像是拥有千万把指向自己的刀,今天没收,隔天就会出现一把新的。洪婉的人生不能有它,也不能没有它。

下课时,徐凡和李靖热烈的讨论着前晚做的梦。

「我梦到《饥饿游戏》里的片段,我应该是凯妮丝,因为我背上背弓箭。」徐凡说完翻了记白眼,「重点是我居然被李靖追杀。」

李靖哈哈大笑,「看来梦境还是能够反映现实的。」

话中有话,李靖挨了徐凡一掌。

「洪婉呢?你昨晚有做梦吗?」李靖问。

「我梦到??」

空气霎时凝结。

徐凡和李靖的眼里有躲藏、有惊讶和慌张,尤其是徐凡,她像是要一窥洪婉心里在想些什麽?为什麽会梦到这麽??一个高中生为什麽会做这种梦?

上课钟声在这时敲下一响,徐凡和李靖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洪婉绷紧脸,试图保持冷静。

最後是李靖打破沉默:「啊,是春、春梦吧,哈哈哈哈??」

——看吧,有些人的玩笑就是那麽不合时宜。

但偏偏就是这不合时宜的玩笑,让这场尴尬瞬时消散。

回到家之後,洪婉打算玩一下手机再去念书,大约十分钟,十分钟就可以了。

然後她点开stagra,选了一张好看的照片上传。

「有时间不去念书还玩手机。」

洪晏的声音冷冰冰的,语带嘲讽。

洪晏是洪婉的哥哥,学业成绩优良,目前就读第一志愿的大学,人人称羡的医学系。

洪婉不是念书的料,她根本不喜欢数学,不喜欢生物,不喜欢地科和化学,凡是关於理科的考试,她从没拿过及格分数。

「你真的是我妹吗?那个成绩?」

闻言,洪婉浑身发冷。

她用力咬着下唇,战战兢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望着贴在墙上的奖状,只觉得心好空。

国语朗读小学组第一名、国语朗读国中组第一名、国语朗读高中组第一名??

字音字形第二名、第三名??

作文第一名、第二名、第二名??

柳月琴个人赛第二名、第一名、第二名??

班级模范生、全校模范生代表??

她知道自己成绩不好,所以拚了命的b赛,语文竞赛、国乐个人赛、模范生选拔??再困难的b赛她都愿意尝试。她也想像洪晏一样,能够成为爸妈去跟朋友炫耀的筹码,成为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爸妈也从来不在意,传统观念教他们「唯有读书高」,而洪婉的出生却是一张没有正确答案的考卷。

二〇一五年秋

啊,又来了。

考完段考後,洪婉和徐凡、李靖约了一块儿去吃饭,他们选了一家早午餐店,环境舒适,气氛优美。

徐凡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洪婉,心情复杂。虽然现在她是望着洪婉的脸,但脑海里满是刚才不小心瞥见的洪婉手腕上的伤口。她现在真想把发明美工刀的人的祖宗十八代统统挖出来泄愤。

残破的疤痕,颜se的深浅象徵痛苦的旧雨新知。

她笑得真开心。洪婉。

不知道李靖讲了什麽,可能是笑话,也可能不是,毕竟李靖讲的笑话都不好笑。但洪婉总是最捧场。

为什麽呢?明明不好笑啊。

三人互相道别後,洪婉独自走在骑楼,尽量靠右,不然会被撞到。

她很喜欢这种时候,一个人的时候。不知怎麽的,最近愈来愈觉得自己在徐凡和李靖之中是多余的,格格不入的,这种想法让她在他们面前极不自在,只好用笑来掩饰。

她不晓得现在要去哪里,总之不是回家。一回到家,就要看到妈妈厌恶她的表情,就要面对哥哥轻蔑的眼神,如果运气不好,爸爸在家,还得接收爸爸讽刺的言语攻击。

啊,好烦。

小学五年级那年,洪婉被班上同学排挤。

原因是这样的。

洪婉的班导师老是上课不上课,占用各课时间跟同学分享自己打电动的心得,神圣的饱受知识薰陶的黑板,成了导师教授战斗秘诀的场地、hse笑话的纪录簿。

最讨人厌的是,他经常对nv同学毛手毛脚。

洪婉虽然才小学五年级,十一岁,但她也不是笨蛋,至少知道什麽是「ao扰」的。那感觉很糟——

秀雅的骨架很小,搂在怀里刚刚好;智玲大腿内侧的皮肤好neng,0起来又滑又软??

洪婉发育得快,小巧x部真可ai。

小学时,学校特别常宣导:遇到ao扰,要勇敢说「不」。

洪婉觉得这真是荒谬极了,一个人若想弄脏你,难道还会经过你的同意吗?别傻了。

那时候,洪婉班上外扫区是负责打扫校长室,正义凛然的她咽不下这口气,决定写信告诉校长。

然後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班导师的功能,除了打电玩开h腔ao扰,洪婉忘了,小学五年级,十、十一岁的年纪,食物可以让那些即将发芽的思维闭嘴。

况且也不是大家都这麽想上课,况且??况且似乎只有洪婉意识到身t被侵犯。

班导师几句煽动的话,洪婉被唯一知道她告发给校长的「好朋友」给出卖了,全班同学开始讨厌她。她从一个人见人ai人缘好的小孩,瞬间沦为人见人厌人品差的垃圾。

这件事情闹了好久,洪婉的爸爸甚至找了其他亲戚到学校来要跟班导师对峙。然後又一阵轩然大波,说洪婉里是混黑道的。

可洪婉不明白。

那时候处处为她的爸爸,处处替她的妈妈,为什麽接下来的几年,在她遇上人际关系的难题时,总是喜欢把当年的事提起,说她应该要反省反省?

後来洪婉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她自己的问题才会被排挤,她应该要对一切不满委屈逆来顺受,对每一次的侵犯忍气吞声。

也难怪她的伤口一直没好,才刚要结痂,就又被铲起来剐。

後来,洪婉不再像别人袒露心事了,她变得有点奇怪,她唯一相信的是她的日记本,但记载的事物却又未必为真,有时候会穿cha几则过於美好的纪录,像是她梦里的桃花源。

那天晚上,洪婉失控了。

恐惧、焦虑、不安、难过??成千上万种情绪袭来,就像《饥饿游戏》里的变种怪物朝她扑来,扯碎她的理智。

她只想快点找到美工刀来解决她的失控。她这麽想着,也这麽做了——滑开美工刀,喀哒喀哒的声响刺激着神经,闪亮如流星的刀片一次又一次划过白皙手腕。

只有在看着腥红从缝里溢出,洪婉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活着。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洪婉才知道自己活着。

她无力的躺在床上,把美工刀收起,忽地大笑起来。

她真的很快乐。洪婉真的很快乐。

真是开心si了。

高一时的洪婉天真的以为,幸福就是每天早上早餐店的薯饼蛋饼和喝了会拉肚子的中冰n。

不过那是刚开学的事情了。

後来有个学长追求她,她也没有马上答应,只觉得在怎麽样都要先暧昧一阵子、犹豫一下、让对方再等一下,总之她的一下不过就一个月,一个月後,她就要答应学长的告白。

再後来,学长又向她表白了一次,洪婉心想:时机到了,明天放学前一定要答覆他!

万万没想到,隔天学长一再推托,说是今天很累,想早点回家,下次再陪她去搭车。

放学後,洪婉亲眼目睹了学长和另一个nv孩子手拉手,还在等红绿灯时亲了亲小嘴。对象是她的好朋友,许芝晴。

不知道有没有说过,洪婉喜欢学长的事情,许芝晴都知道。

後来在高二又发生类似事情之後,洪婉彻底放弃ai情。不是ai情放弃她,是她拒绝一切关於ai情的讯息。

她觉得自己似乎常常在赌上一切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与当初心系的那份幸福背道而驰,然後变得愈来愈不幸。

而「不幸」一路尾随着她,像每天晚上的恶梦,在她得以安宁时,捣碎一切。

其实说许芝晴是好朋友,不免为过。她和洪婉不过是在外扫区打扫同个地方的夥伴,称不上「好」。

只是相较之下洪婉b较天然一些,她以为高中生大致上会b国小、国中来得成熟善良,懂得分清楚是非对错,懂得做自己该做的事,懂得少管闲事。

但事实是,人通常是年纪愈长,愈复杂。说白些,大人的世界有时候还b小孩子来得更幼稚。

要在一个肮脏的环境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实在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按常理来讲,自己所处的环境、那个环境里出现的人、出现的人的品格??这些都是影响因子,它们会改变人的本x,或者说,激发一个人深藏、不明显的人格。

这番解释乍听之下像藉口,总之洪婉是因此变得复杂的。

不过徐凡和李靖的存在给了洪婉可以尽情闯荡的理由,反正她只要受伤了,回过头还有他两个人在。这大概可以算是人的劣根x吧。

好在经过许芝晴和学长事件之後,洪婉总算看轻真正对她好的人是谁,也愿意承认对她好的人是谁了。

噢,这很重要。知道很简单,承认却很难。这是人类自古以来的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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