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事儿,有点麻烦啊。
“喂,听我说啊,小哥儿。”他用铁丝钩钩烟斗里的烟草,又在桌子上轻磕了几下,缓缓道,“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消失的那一刻才死的,也许她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生命啊。只是小哥儿你没发现而已,你看到的那个人,也许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
他听到年轻的客人猛吸了一口气。
然后,客人用牵强镇定的语气说:“原来如此。”
苏千禧笑了一声。
年轻人真爱逞强。
明明生活在一个只相信科学的时代里,遇到这种事,就算大惊失色也没什么啊。
真不可爱。
他还是喜欢看到那些人听到自己身边有【不正常的东西】时露出的惊慌无措的表情。
虽然梁一长总是指着他的鼻子说“苏无你这个恶劣的家伙”,可是习性这种东西,怎么改的了呢。
年轻的客人还在瞪着他。
他耸耸肩,抓起烟杆又放到嘴上。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直说了,她不是消失了,而是到了一个你去不了的地方,所谓的另一个巢脾里,想要再找她是不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年轻客人空洞的漆黑眼瞳忽然闪烁出烛光的颜色,“她没有死?”
“人类肉体上的死亡,有可能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活着’。当然这种几率是及其微渺的,仅有万分之一而已。”
“……!”
“但是,”看出黑发客人想说什么,苏千禧摇摇头打断了他,“我适才已经说过,去了另一个巢脾,她很难再回来了。”
“……”
客人沉默。
苏千禧面带微笑地听着窗外的雨哗啦啦从树上滴落,与木质的屋檐拍打击出脆响。
轰隆隆——
瓢泼大雨中的雷鸣显得狰狞粗暴,好像要把这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老店吞噬。
黑暗越发浓厚,渐渐淹没了烛光。
苏千禧又深吸一口烟,再悠哉的吐出,语调轻扬着,“我说,小哥儿啊,你对她做了什么?”
“什……”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突然说这种话令你很诧异,”苏千禧没打算给人说话的机会,自顾自解释道,“听我说,她去的那个巢脾被我们称为‘失乐园’,你该懂我的意思,那里居住的都是因绝望而堕落的无家可归之鬼,所以他被叫做【孤鬼院】。虽然听着很慈善似的,但却是不怎么友好的世界,所以我才说她很难回来了,小哥儿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把她逼到不得不去孤鬼院很地步了吧。”
“我……”他想申辩点什么,但身体忽然狠狠一僵,那天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他紧紧抿住唇,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桌子一角。
“看来真的有呢。”苏千禧笑了笑,毫不在意似的,“那我就更不能确定她是否还愿意回到你身边来了,你说是吗。”
“……”他攥紧拳头。
无限的悔恨从心里喷涌而出,疼痛仿佛要撕裂他的心肺。
如果,如果能够回到那天,是不是他就能狠狠扇自己两巴掌,抛下那些可笑的矫情与自尊心,去挽回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雷鸣再次响彻天际。
煞白的火花在暗夜中喧哗燃起,照亮破旧的老木屋内他煞白的脸。
水珠顺着头发一颗一颗掉落。
他抿着唇,眼眸漆黑甚过窗外的黑夜。
他沉默着,像是在追忆永远无法再相见的人的音容,黑眸暗潮涌动,似被暴风雨击落的梧桐树叶,绝望而狰狞。
“呐,小哥儿,她消失的时间是几号?”慵懒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凝神想了想,道,“六月二十二。”
“哦,你花了两个月就找到这里了,不简单嘛。”苏千禧有一口没一口地砸吧着烟嘴儿。
“……”
“别那么消沉,不过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让它重演一遍就好了。”
“……你说……什么?”在痛苦中挣扎的客人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他。
他咧开嘴微微一笑说,“意思就是,我可以回到过去,然后改变它。当然了,这要视情况而定,如果我认为你们不值得我帮助,我就会撒手不管,而且从此消失在你的世界里。如何?”
“……”年轻客人仿佛还没从巨大的震惊里缓回神来,依旧呆呆的瞪着他。
苏千禧回望过去。
屋外雨势有减小的趋向,黑暗渐渐淡薄,像一层朦朦胧胧的雾。
火炉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窗外,老梧桐树的叶子洒落一地。
似是过了许久,年轻客人才用及其轻微的声音道:“拜托了。”
这是一家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店,店的主人名叫苏千禧。没有人知道这家店存在了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但是毫无疑问,它现在存在着。就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