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准确追求得更多的,是政治正确,很多机关报报道公众事件比别人晚半拍,就是要弄明白里面的因果,以确保自己的报纸不犯政治错误。
至于说报道得晚了一点,那倒不是太要紧的,时效性不够,可以靠加强挖掘深度来弥补,不但不会因此而逊色,反倒是更能显示出权威性。
这些就说远了,不管怎么说,一夜之间,杨姗被野蛮抓走的案件,就再也没人关注了,连《新华北报》的一级记者李逸风都偃旗息鼓了,一时间大家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儿里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有些老道的媒体从业人员已经猜到了,没准是前一阵自己的跟风是错误的,那姓杨的确实该抓,否则的话,新华北报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
但是有些媒体还是不明白,或者说他们已经猜到了,却不愿意承认——不管怎么说,随便抓记者就是不对的,再有就是有些媒体,跟新华北报尿不到一个壶里,也就更愿意琢磨里面的原因。
然而,新华北报不提供素材了,大家不能转载了,那么就只能自己去挖掘了,于是这一阵,有不少媒体来到了素波了解真相,打电话问询的更是比比皆是。
遗憾的是,西城那边打不开口子,公检法司的嘴巴统统都闭得极紧,那么大家就只能将目光往前放一放,盯到了杨姗曾经报道的“天讯公司诈骗案”上。
这个案件的主体李忠和是采访不到的,但是对另一方,移动公司却是可以采访,不过直接负责人张馨拒不接受采访,并且放出话来——杨姗的失实报道,对我个人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也形成了轻度的抑郁症,所以我再不会相信媒体。
这话是扯淡,她整天跟陈太忠厮混在一起,想得个感冒都不容易,不过她是不方便抛头露面,不管怎么说,如此美艳的女人出现在媒体面前的话,总会勾起一些这样那样的、不负责任的联想。
张总可以拒绝这样的采访,因为她的圈子并不大,但是聂启明拒绝起来就不容易了,他的交际圈子实在太大了,你不接受采访,别人还能托关系找上门来。
一次两次,聂总拒绝了,但是三次五次,他就恼火了,麻痹的这事儿老子能脱身,已经是可以念佛了,你们还要挖掘真相……这不是逼着我露馅吗?
开始的时候,聂启明还不怎么以为然,他是收受过李忠和的好处,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这次来天南移动,他还没来得及收好处呢。
这也就是他难得地谨慎一次,既然打算新官上任三把火了,那些好处也就不忙着收,以免凭空出现什么变数——反正合同开始执行之后,姓李的有种你别给我!
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听说张馨开机验货之后,有底气断然跟天讯公司划清界限,当然,以前的事儿不是不能追究,但是那些事情一旦说出来,又要波及到其他省移动公司的人——别说李忠和有没有胆子说,就算他有胆子说,天南警方也得有胆子继续往下查呢。
然而,随着不断地受到骚扰,聂启明就有点担心了,一来他是不胜其烦,二来却是在琢磨:这不会是陈太忠给我下的什么套吧?
聂总这人,说胆子大那是真大,说胆小也真胆小,遇上好欺负的主儿,他绝对不会手软,但遇上能吃定他的人,他就会提心吊胆——要不然上次也不会吓得他溜号了。
而陈太忠绝对是吃得定他的,起码在天南是吃得他死死的,而且上次人家明显是还没消气,念及此处,聂启明决定把话说开,以免有什么误会。
正好他听说,凤凰科委将新的一批无线模块送了来,就借机要求许纯良来谈一下——当然,为这点小事未必能请得动许主任,但是凤凰那边在开发手机,省移动自然也是知道的。
“那是我们文明办抓的典型案例,跟你没关,”陈太忠听出了他的意思,所以很明确地表态,“当然,省移动愿意支持省里的精神文明建设工作,我们也是欢迎的。”
“我既然说了支持,那肯定要说话算话,”听到对方的回答,聂启明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对上此人,他可是没有出尔反尔的胆子。
但是,他还有个不情之请,“不过陈主任,能不能尽快把杨姗那个事情处理了?这几天总有人找我了解情况。”
“依你说,该怎么处理呢?”陈太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觉得这个聂总真是有点那啥,杨姗收了不过十来万的财物,现在就蹲在里面接受调查呢,你收了天讯可不止这点东西,却是没受到什么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求我尽快处理杨姗?
“该判就判,该放就放,这是以你的意志为主,”聂启明的要求……确实也不算太高,“我只是希望这件事尽快过去,我能脱出身来,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抓精神文明建设工作了。”
你真算个无耻的了,陈太忠听得真有点无语,这样的要求,都能冠冕堂皇地提出来,不过,此人的脸皮厚度,上一次他已经领教过了,倒也没有多大的惊讶。
事实上,他隐隐觉得,这家伙既然这么胆小和无耻,留在移动的话,对自己和对科委的帮助,可能会更大一点——相较而言,上一任张沛林虽然是他扶上马的,但是有些话,他都不好直接去说,还要经过张馨。
这就是什么人有什么人的用处了,对旁人来说,聂启明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但是这家伙做事胆子也真大,自己一开条件,那边直接就不管不顾地把张馨提成副总了。
那么,既然弄不走此人,就尽量让他发挥作用吧,陈太忠只能这么想了,不过他已经决定了,一定要跟此人保持相当的距离,不但自己要跟此人保持距离,还要通知许纯良和张馨。
没办法,谁让上面就放了这么个人下来呢?陈太忠心里做出了决定,回答得就不是很见外了,“那个记者真的有点头疼,她肯定是犯事儿了,但是适用的条款,还在商量中。”
这是实话,理由就是上次新华北报派来的王律师说的那样,最合适使用在杨姗身上的,应当是受贿罪和渎职罪,然而这两项犯罪行为,适用范围都是国家工作人员,而杨记者不是。
西城检察院的意思,是将受贿罪活用一下,放宽一下适用范围,没办法,杨姗的行为真的是钻了法律的空子,收受他人钱物做有偿报道不说,还有意误导舆论,恶意攻击国家执法部门,这性质本来就是拿钱办事。
然而,若是碰上个小人物,这样解读法律是没问题的,可杨姗背后是新华北报,那帮人本来就是钻空子的高手,又擅于制造舆论,别看人家现在偃旗息鼓了,但是肯定憋着劲儿再咬西城一口呢,所以谁也不会去冒这个风险。
“反党反革命,恶意攻击政府嘛,”聂启明张嘴就来,他是着急平息此事,再折腾下去,翻出他以前的糊糊事儿,那就大不妙了,“定个政治犯嘛。”
“政治犯?她正想骗廷杖呢,”陈太忠冷哼一声,这个建议真的很糟糕,“成了政治犯,那名气可大了,少不了人帮她摇旗呐喊,那是成全她呢。”
“那就劳动教养嘛,她有危害社会的行为,却又构不成犯罪,”得,这次聂总倒是提出一个靠谱的点子来,“劳教她三年……”
“三年以后再加一年……过上四年,还可以再劳教,想当年我大伯被打成政治犯,劳教了十多年,”合着这聂启明家里,也有切身之痛,才能毫不费力地提出这个建议,而且他还有补充,“不许她所外执行。”
欺负人的话,你小子是有一套!陈太忠听了之后,都不得不服气,“这个劳教倒是可以考虑……新华北报敢不服气,我就折腾到它停刊整顿。”
“嗯,新华北报那边,我帮你打招呼吧,”聂启明是真热心,“北京那边我也有点小关系,一个小记者,又是证据确凿……陈主任,咱俩以前有点误会,以后相处你就知道了,我这人最讲义气,最够朋友了……”
是吗?陈太忠已经决定跟这厮保持距离了,那是说什么都不相信的,只是微笑着颔首。
酒足饭饱之际,大家离开,他才说要告诫许纯良一下,不成想纯良的电话倒打进来了,“我看你跟聂启明谈得挺愉快?”
“也不是,他给我出了一个点子,”陈太忠笑着回答,“而且这家伙做事,也有可取之道……”
等他将过程一说,许纯良略略沉吟,就哼一声,“这人,你要跟他保持距离,至于他帮你向新华北报打招呼……说白了,你两家掐起来,那报纸着了急,能把他抖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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