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小小寺院戒备着实森严,其他巡逻侍卫察觉到有人闯入,纷纷赶来驰援,裴昀才走几步,便被重重包围,二话不说便对她动起了手。
近有刀锋剑刃,远有弓箭待命,裴昀无意缠斗,一边敷衍应对,一边运起内力,高喝道:
“谢岑出来——”
早有侍卫前去通报,片刻后果见那熟悉身影出现在眼前,桃花水眸,多情公子,一别数载,终是又见。
谁料他非但没有制止手下,反而直接下令道:
“将此人轰出去!”
裴昀心中一惊,手中斩鲲出鞘,寒光闪过,击退周遭一众侍卫,纵身急掠,来到谢岑面前,急声道:
“是我!”
谢岑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竟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裴昀毫不犹豫紧跟而上。四下侍卫见此情形一头雾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个个立在当下,进退两难。
裴昀随着谢岑来到禅院一处僻静厢房,一路上忍不住连声问道:
“发生了何事?你为何要驱赶我?皇子现下可还安好?我来时路上未见蒙军踪迹,但此地毕竟易攻难守,久居不是良策......”
谢岑狠狠甩上房门,一声巨响打断了裴昀未说完的话,回过身来,他目光冷漠上下打量着她,质问道:“你是何人?”
“......裴昀。”
“裴昀是何人?”
“何人?”
裴昀愣怔的看着他,不解其意。
“忘记了吗?那我来告诉你。”谢岑冷笑了一声,“你裴昀乃是武威侯府嫡子,裴家精忠报国,满门忠烈。你曾信誓旦旦夸下海口,要士为知己,要子承父业,为大宋出生入死,赴汤蹈火,绝不反悔!”
“可京湖沦陷之时你在何处?丁家州大败之际你在何处?常州被屠之日你在何处?蒙军大军围攻临安兵临城下时你又在哪里?你躲在宝陀山和尚庙里吃斋念佛,苟且偷生!你是逃兵,是懦夫!你有何颜面再出现在我面前?!”
谢岑怒发冲冠,双目赤红,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裴昀从来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狼狈如斯,失态至此。然而事到如今,山穷水尽的绝路,又何须什么风姿仪态?
定睛细细瞧去,他眼角不知何时爬上了细纹,青丝间藏匿了缕缕白发,衣衫污浊甚至犹沾血迹,眉宇间全是疲惫病容。
“当初你为何要走?当初既然走了,如今...却又为何要回来......”
说完这最后一句,谢岑如脱力了一般,踉跄了几步,勉强在身后椅子上坐了下来,他颓然向后仰头靠在椅背,抬手覆在紧闭的双眼之上,周身散发着无以名状的悲恸与哀伤。他是谢岑,却也不是谢岑,昔日封侯拜相的翩翩佳公子,姑苏谢家风流多情的少年郎,如今,已沦落为亡国之人,丧家之犬了。